“嗯?”癸轻挑了眉眼,这段时日为了不让喜挂心,他已尽力遮去疲色,可还是没能阻止绵绵愁思爬上这聪慧的小女子柔如飘烟的眉梢。
“这几日早朝所议几乎全是伊洛断流,此事令大夏受之影响的地域甚众,若是长久得不到解决,恐怕真的民心难安了……”
喜心神不宁,双手紧扭在一起,手指无意识的绞缠着。
癸的手比喜的手大出很多,一只就盖得过她两只。他张开手掌,一把将她躁动的小手团团按住、全全包裹,勾唇一笑:
“你是我的宝贝元妃,是我唯一爱的女子。你每日只要负责让自己开开心心的便好,国政之事自有我和臣子们看顾,你不必操心的。”
“可‘天罚’之言还未压下,又遇伊洛枯竭。这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还越传越严重,我真的害怕……”
喜郁郁难平,只因昔年在蒙山,伊教导她时曾说过:民心之重,可动山河;而民心不安,则山河危矣……
这山河是大夏的山河,是帝癸的山河。山河危,岂不是癸也不会落得好?
癸伸了食指附上喜惶惶不安的唇瓣,将她要说的话悉数挡了回去,柔声劝慰:“还记得最初带你回斟汴的路上,偶遇龙鱼负舟时,我说过什么吗?”
喜闻言定定望他,在他眼中看到的尽是无所畏惧的神色,就如当初他敢于直面那两条血口食人的龙鱼时一般无二。
“妺喜,我为天子,受于天命,是生是死皆由天愿。若亡期未至,再多天灾也没什么可怕,但倘若真是天要亡我,我亦无可回避。你呀,何须在自己的小脑袋里为我的存亡徒增烦忧?”
癸挑唇笑得好看,喜却突然急了:“怎会不烦忧?我心系于大王,大王的生死自然与我息息相关。若是大王有什么事,我……我……”
她一阵期期艾艾,眼泪不知怎么就充进了眼眶。
她见惯了癸杀别人,却从未想过,癸贵为九州之主、手握天下人的生死,竟也会有命运堪忧、谈及存亡的一日。
被这负面情绪缠绕,喜忽觉惶恐。若是癸不在了,那她赖以存活的“天”怕是也就跟着塌了吧?
她这般惴惴不安的模样癸看着心揪,便随即展开双臂揽了她轻吻,又以自己的鼻轻轻触了触她小小的鼻尖,溺着她哄道:
“你这笨笨的小矮子怎得这般多愁善感?我再怎样也是天子之命,岂会轻易出事?而大夏历经近五百年,更是没那么容易消亡的。你呢,且将你的小心肝放稳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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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依照《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年,五星错行、星陨如雨,又在地震之后,伊河和洛河纷纷枯竭。
对此,世人的评论大致如下:
《国语·周语》记载了(周大夫)伯阳父的一段话:“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
《帝王世纪》称:“桀淫乱,灾异并见,两日斗射,摄提移处,五星错行,伊洛竭,彗星出,鬼哭于国,汤伐之。”
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将这一系列的自然现象看作是大夏即将亡国的征兆。但生长在科学社会中的我们是清楚的,这些现象本就互为因果,接连发生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根本与所谓的国运和天罚无关。
在我看来,那些“夏会因此而亡国”的话最早是传自夏末商初,全部都是由“人”的口中而出。就像伊尹的言论中所昭示的,百姓的影响力是最巨大的,故而夏并非亡于“天道”,而是亡于“人言”,亡于舆论。
依照史实记录,帝癸在位期间,屡屡有人在幕后以各种不利的人言蚕食大夏根基,这幕后之人史书没写,也无处可寻。可这几番暗战下来,最终的结果是商代夏兴,那么这是否也能隐隐说明,行此事的幕后之手就是商呢?而商国的主事之人,无疑就是商汤和他的智囊伊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