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之时,一场大雨来势汹汹席卷了边锡城。
大雨滂沱,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路边商铺大门紧闭。那些原本要早起出摊的商贩一瞅这天气,纷纷钻回被窝睡回笼觉去。
雨声虽大,却并不嘈杂,最是催眠。崔暖暖床头靠窗,起先被劈里啪啦的雨点敲打声惊醒了片刻,迷迷糊糊间想起自己在面包窑上盖了木板不会被雨淋,于是放下心来,转头便又在这规律的噼啪声里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一道长长的嚎叫声忽然当空划过,像一面破锣乍然敲响,响彻整条巷子,惊得梦中人一个哆嗦。不消片刻,立即有几户人家探出头来呵斥: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鬼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发生啥事了,叫得跟哭丧一样?”
“老子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吵什么吵!”
巷子里漫骂声此起彼伏,雨幕里死一般的沉寂瞬间被打破,变得热闹生动起来。
房门被拍得啪啪响,崔暖暖不得不睁眼爬起来,披上外袍:“来了来了,别拍了,门板拍散架了你出钱修啊。”
崔老汉坐在门前抱着拐杖哭,面上神色惊魂未定。
这老头一大早发什么疯?崔暖暖走近他,纳闷道:“怎么了?又哭又叫的,你肚子不舒服?”
崔老汉举起拐杖指着院门,心有余悸道:“你自己去门口看!”
院门虚掩着,风带着雨帘刮过时门板便轻轻晃动起来,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崔暖暖撑起伞走到院子里,门缝被风吹开,留出一掌宽的距离,地面上的东西露了一角出来。
那是一只小孩的手,捏成拳头倒在地上。
崔暖暖大吃一惊。
哪来的小孩,怎么倒在她家门口?
她快步走到门边,拉开大门一看——昨日不见上门讨食的福满倒在雨中。他死去多时,面色僵白,泡在雨水里的模样十分狰狞。
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人,崔暖暖着实受了不小惊吓。虽然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但毕竟没有见过自己死后的惨样,保留了一份体面。福满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摆在她眼前。
“老头,你在家守着,别让人动了现场,我去报官!”崔暖暖回头朝门内喊了一句,来不及确认崔老汉到底听见没有,匆匆往官府去了。
时辰还早,衙门里只有两个值班的衙役,一个去请仵作和捕快,一个跟着崔暖暖过来察看现场。
才到巷子口,就听到隔壁邻居的尖利嗓门在嚷嚷:“福满啊!我的儿!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崔暖暖借着油纸伞的遮掩悄悄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是福满的后妈,平日对福满不管不顾,完全放养,心情不好了还拿孩子当出气筒。要说她会对福满的死有什么反应,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这会儿演得这么带劲,说不定就是她把孩子弄死的,急着摆脱嫌疑。
巷子里围满了人,见到衙役来了,纷纷散开让道。
福满的尸体仍旧躺在门口,小小的身子僵硬扭曲着,再也不会蹦蹦跳跳跑过来跟她讨吃的,不会手舞足蹈地说要成为偶像那样厉害的人。
衙役凑近尸体检查,福满后妈立刻向衙役告状,声情并茂:“大人,我儿小小年纪就遭人迫害,可怜我这当娘的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巧孩子他爹两天前出了远门,家中主心骨不在,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当真是又急又怕,您必定要揪出凶手严惩呐!”
衙役看她一眼,问:“你怎知他是被人害死?”
福满后妈噎了一下,再次嚷嚷起来:“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福满这孩子虽然脑子不太聪明,身体却好得很,怎可能无端端没了性命?必定是被人所害!”
崔暖暖暗暗点头赞同,这话说得不错,福满是个健壮的孩子,无病无灾的不可能莫名其妙死了。而且昨日一整天他都没出现过,今天一早却倒在她家门口,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很快,另一个衙役带着捕快和仵作来了。围观人群被驱赶,现场只剩下官差和几个相关人士。
仵作开始验尸,捕快则四处查探,把周围几户挨着的人家都调查了一遍。逛到崔家时,他指着面包窑问:“这是什么?”
崔暖暖给他解释了一下。捕快很是惊奇,绕着看了一会儿,“烤馒头是什么味道,能吃吗,会咯牙吧?”
崔暖暖道:“不会,口感松软,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