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碍着礼仪规矩，他一味躲闪，并未将他的眉眼瞧仔细，但这身量气度，在沈宛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男子之中也算得极有辨识度。他大方掀袍迈过门槛，说是扭送，后方两个家丁却偏生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只晓得哆哆嗦嗦跟在一旁，不敢伸手去制住那男子的胳膊。

“这哪里是什么登徒子模样，乍一瞧还以为是老头子请来的座上宾……”

沈宛小声抱怨道，那人却好似听见一般，侧眼瞧她，一时间眼神交汇。

男子的耳朵尖儿似乎又有些烧。

沈鉴轻咳了一声，那人立时扭过脸来，规矩地行礼：“晚辈纳兰成德，见过沈伯父。”

伯父……倒是自来熟叫得亲热。

沈宛撇了撇嘴，又盯着那人打量了一番：倒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眉飞入鬓，眸含秋水，唇尾微微翘着，给人觉着像是暖风拂面、温酒微醺。约莫也不过是十二三的年纪，却与方才那册子里画的截然不同——他身周漾着一股子神仙气，淡淡的，却又像雾那般弥漫着、缠绵着，直教人忍不住去朦胧中寻觅他那双眸子，妄图通过那两扇天窗将他的内心读个真切。但那双眸子里，又氤氲着一股子江南特有的湿润气，交织着桃花流水、翻飞着柳絮莺啼，仿若一场琉璃幻梦，勾着你的心往里深陷。

至此，话本子里描绘的那些个含情脉脉，均有了归属。

沈鉴亦未料到，来人竟会是如此风度。他原先思忖着，既是能被揪着小辫子扭到厅堂上来讨教训的，怎么也得与“浑小子”三个字沾亲带故。可这现如今，非但八竿子打不着，反倒是请了尊赫赫有名的大佛来。他立时起身迎上前去，虚扶这少年一把，道：“老夫虽久未在京城居住，却也闻得明珠大人府上大公子的才名。未曾想初次见面，竟是如此光景，想来是个误会，老夫先给公子赔个不是了。”

纳兰成德将礼行得更深了些：“伯父言重了，确是晚辈此番行事不当。沈姑娘先前与我有恩，本想着不打扰姑娘，放下谢礼便走，却赶巧撞见了府上的侍女，这才惹的麻烦事，理应成德赔罪才是。”

沈鉴讶异道：“看来公子确实认识小女？”

纳兰成德点了点头：“机缘巧合，有幸识得。”

沈鉴抚掌而笑，圆场道：“既是旧友，便是沈家的贵客，误会说开了就好。正好，老夫近日方从西域回来，进了好些这京城瞧不见的新鲜物事，公子可愿赏脸一道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