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并不是那样的人,现实……也不可能允许他成为那样的人。
回忆起来,和她相识之初,他对她心生好感那一刻起,直到今日,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坦露心迹,迈出这小小的一步——感觉……竟好似过了千万年……
他忽然害怕起来,若思影因此认为他伪善,从而心生嫌隙,就此却步……他该如何是好?
思影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我觉得,真正的良善,并非是懵懂无知、手无寸铁,而是利剑在手,只斩除奸恶,绝不伤害无辜。”
说话时,她习惯性的轻微颔首,长睫闪动,漆黑幽深的瞳仁里,倒映着一室的烛光,星空一般璀璨。
依稀又见到方才庭院中的炽热……
之恩心中大震,似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热浪,在胸口激烈翻涌。
她的话、她的见解,总有一种说不清的、让他安心的力量。仿佛与她一起,任何困境他都能够面对,任何难题都可以被他们迎刃而解……
得她相伴,此生足矣。
“思影……”他眼中一热,双手落到桌下,与她十指相扣,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不怕什么奸恶,我不怕面对……可是……我不能让你牵扯进来……”
他一直就担心她受到伤害,此时此刻,他更是担心,前所未有的担心。
所谓患得患失,大约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思影沉吟片刻,轻轻的抽回手来。
“殿下是信不过我,才会说这样的话。”
之恩怔怔的望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邪不压正,我们为民除害,绝不会输。”思影道,“我们就赌一赌。”
“……”
之恩忽然想起从前——那一次,他正在郊外草原跑马,思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请他收留她。
打心眼儿里,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可是他也坦诚的告诉她,自己并不了解她,之所以同意接纳她,是因为相信她。
谁知她也不示弱,毫不客气的说她也不了解他,肯来找他,也是决定赌一次,相信他。
如今想起来,他们当时的确是互不了解,可是又愿意相信对方。这本来该是默契,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然就成了“对赌”。
他彼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真真是哭笑不得。
“又是赌。”之恩无奈的笑,满目都是宠溺。
“你真是疯狂。”他笑道。
思影道:“我只是看到殿下为骚乱烦恼,心中不忍罢了。”
她声音低低细细的,又轻又软,却铿锵、坚定,有如磐石……这些本是天差地别的特质,总能奇妙的汇合在她身上,完美的和谐。
之恩的目光温情四溢,“行,就照你说的办。”
思影眉心舒展几分,站起身来,取过桌上的青白釉壶,往之恩面前的杯子里斟上。
“喝点酒吧。”
之恩惊讶,“我还从没见过你喝酒。”
“今天高兴。”
“……”
这话忽然提醒了之恩,他这才想起来,其实这一整天……尤其是白天殿堂上那一切,思影可算不上高兴;相反,应该是相当不愉快。之前她从外面进来,他本是打算好好安慰她、开解她,可是紧接着发生的一切……他又什么都忘了。
之恩心情又沉重起来。
“真是抱歉,”他叹了口气,认真道:“今天……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在殿上蒙受这样的羞辱。”
思影摇头,“谁都有权表达自己的想法,没什么好计较。再说,也是我让殿下带我去的。”
之恩仍觉得自责,“不管怎么说,我以后再不会带你上朝堂……”
“不!”思影立刻纠正他,“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存在,倘若还躲在暗处,反倒显得心虚气短,让人起疑。横竖招人非议,倒不如光明磊落的站到殿下身边,名正言顺的为殿下排忧解难。”
之恩无奈的按了按额角。
“你讲起道理来总是一套一套的。”
“有道理,才讲得出道理。”
“……就听你的吧,”他笑道,“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