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这是自江晖失踪以来,易涯睡的第一个好觉。
此前每一天,他都要失眠到两三点,再一晚上惊醒两三次,断断续续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六个小时。
醒来之后也没有心思做作业听课上录音,对着电脑显示屏一发愣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看着密密麻麻的阅读材料,眼泪就莫名其妙地落下来。
实在难受得不行了,就只能拿出那条随身携带的绿色项链闻一闻味道,想象他在身边,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他会平安无事。
江晖走前送给他一瓶薄荷味的香水,易涯从来舍不得用,就把里面的液体导出来密封在镂空的橄榄石里,做了十几颗,每个包里都要放一颗存上。有的做成项链,有的做成手链,连钥匙扣上都挂着一个。
那么多年过去,薄荷的味道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宝石里的液体也寡淡如白水,可易涯还是把这些个东西当宝贝收藏着,他觉得自己还是能由此闻到江晖的味道,就算那只是他思念过度后虚幻的臆想。
现在的他也不例外,仍然抱着一颗薄荷味宝石入睡,只不过是超大型的,有温度的薄荷味宝石。
昨天收拾完已经是深夜,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有江晖在身边,医院里消毒水味儿的干燥棉被和枕头竟软得像棉花糖,长时间冰冷僵硬的手脚渐渐恢复了温度,令人安心的气味灌满了全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酥软又慵懒的早晨,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陌生而久远的记忆。
等易涯再一次睁开眼睛,时针和分针正重合在一块,笔直指向正上方,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易涯抱着江晖的手臂,像是在抱一个长条形的玩偶,睡梦中,小腿无意间搭在了他的腿上,脚底板紧贴在他的脚背上,光滑的,温热的。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手,脚,心,浑身都热乎乎的。
易涯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才慢吞吞把贴在人家身上的脚和手放开。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以前和江晖一起睡觉,睡了就睡了,抱了就抱了,就算是亲了,易涯心里也没什么障碍。
可是现在只是很克制地抱着他睡了一觉,他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像是犯了错事,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就擅自先斩后奏,和耍流氓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低落的小情绪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几十秒。
等易涯慢慢爬起身来再一次看到江晖的脸,心里那些不愉快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
这张脸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比半夜里黑漆漆偷偷看的时候杀伤力强得多,以至于他整个洗漱过程中人都是懵懵的,像是踩在云端,在做梦,很不真实。
他睡着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和以前不一样,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什么地方变了。
虽然以前就够好看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易涯立刻往自己脸上噗了几把冷水,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一个春意盎然双目含情的小脸蛋。
唔。
信息素!一定是信息素影响的缘故!
自我安慰还挺有效,等他磨蹭了十几分钟出来,护工正在在江晖病床边就位准备给他洗漱。
心里那种堵堵涩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光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碰江晖的脸,他就感觉十分膈应。
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感情上无法容忍。
他在一旁强忍着不适观察了全程,自认为已经学会了给他刷牙洗脸的流程。
擦身子嘛,是不用教的,是个人都会。
易涯突然就自信心爆棚,自我感觉极好,在结束的时候叫住了那个护工,叫他以后都不用过来了,但是之前答应的薪酬照付。
护工没什么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不过也留给易涯一个号码,叫他有需要再联系。
易涯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然后在护工离开病房的一瞬间随手就把他的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152
小组讨论约在下午,易涯在医院里吃了饭,小憩了十分钟便准备出发重返学校。
天气转凉,单件的毛衣已经抵不住低温的冲击,他就简简单单在白毛衣外头套了件冲锋衣,配上烟灰色牛仔裤加黑球鞋。
出门前,他破天荒地站在全身镜前自我观察了一阵。
他觉得自己,看上去还可以,至少腿还很长,身材不错,勉勉强强还是一个平面模特的水平,瘦了微乎其微的一点儿,没人能从面相上猜出他这几天过得也多狼狈。
在医院住的这几天,可以算是易涯一生中最邋遢的日子,穿的是寡淡的病号服,吃的是寡淡的白米粥,喝的是寡淡的白开水,唯一有点味道的,那就是自己的眼泪,又咸又涩,一点也不好吃。
他又凑近一点,看了看自己的脸,嗯,气色不错,还挺红润的,可以出门了!
收拾好东西,他又在病床附近徘徊了好几个来回,既不敢好好观察江晖,也舍不得马上就走。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的,还是想尽可能的在他面前收拾得好看一点。
“我走啦。”
易涯在江晖床边蹲下,小声嗔怒道,“还不是怪你,害得我项目也没做完!所以要快点过去补一下。”
“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不要太想我。”
说完这话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但是反正江晖听不见,他就继续接着说了下去,“……你要是真的想我,就快点醒来。”
江晖还是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表情平和。
他睡着的样子太好看,易涯看着看着出了神,脑海里莫名蹦出了“睡美人”这三个字,噗嗤笑出了声。
“睡美人,你是不是想骗我把你吻醒啊?”
“你想得美。”
没想到他自说自话又把自己说脸红了,抿着嘴唇想笑不敢笑出声,眼珠子从左转到右,又转回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这样持续一分钟左右,他终于思考完毕,心一横,眼一闭,低下头去在江晖脸上飞快地碰了一下。
至于碰到了哪里,他不知道,因为眼睛是闭着的。
靠触感来分辨也不太靠谱,因为亲得太快了,来不及感受是脸颊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不过他哪有时间仔细思考这个,亲了一下看都不敢看就飞快地溜了。去学校的路上,翘起来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心跳声强烈地敲击着胸腔,脸上也是持续微微发烫。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越来越过分地占便宜,占得还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