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公主饶命,吾儿已去,小妇人不愿意再让他遭受如此……母亲,说实话吧,何必再让默儿糟此大罪,让他安静的走吧!”周氏听闻公主要请仵作,吓得赶紧跪地苦求,这么想些年,她虽然唯唯诺诺的活着,但是许多事都看的明白。 赵夫人也没有想到公主年纪轻轻,竟然说出让众人验尸这样的话来。默儿的身子不能验,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周氏,不是本公主不怜悯你们孤儿寡母,我们皇家的尊严不容污蔑,本公主的姑姑不能再受委屈,本公主的驸马也不容任何人诋毁!” 听到周氏的苦苦哀求,程盼兮不是没有动容,只是这个时候她不愿意再退让,也不能再退让。 她的坚决和强硬的态度,让赵夫人有些发怵,对外皇家的人永远是和善的,没想到就连年纪最小的公主发起怒来,都能如此震慑住人。 此时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或许是喝了参汤的缘故,她竟也晕不了。本来孙子的大限也就是这几日,她心里早有预感,可能是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想象的大悲。 “公主殿下,这是近半年瑞京城内所有药铺赵家人的取药药方!” “公主殿下,这是近三个月城中大夫给赵家公子的问诊册和开的药方!” “公主殿下,这是赵驸马当年的问诊册和服用的药方。” 沉寂了片刻,公主府的护卫快步而来,来的四五个人每个人都抱着一尺多高的纸张,有许多因为陈旧都已经变了颜色。 他们身后也陆陆续续来了数十位大夫,都是给庆阳候府上问过诊的,他们来到之后恭敬的给公主、世子行礼问安,随后起身等公主的问话。 见到这些东西,这些人,赵夫人知道她已经无话可说。 她看着程盼兮,挥开身侧的婆子,缓缓的跪了下去,她没再开口,但这一跪,说明了一切。不管她认不认,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程盼兮本来打算把这些公布于众的,不过最终还是有些心软,挥手让人把东西带了下去,但是她也吩咐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到典狱司备案,还有这些人都请过去对赵家的事情做下简要的说明,并安抚不要有什么避讳的只要实话实说就好。 她下命令的时候并没有顾及下面跪着的人群和赵家的人,闻言人群中有一些胆子大的,开始开口求得公主宽恕: “求公主殿下恕罪,是小的们猪油蒙了心,才会胡言乱语……” “公主殿下开恩呢,咱们是眼瞎目盲,咱们知道错了……” 依旧跪在地上的人,也都明白过来,他们只顾着看热闹,先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后来又出言不逊惹怒公主,一个个忙扣头求饶。 “都起来吧,以后莫要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参与是非。” 让他们跪了那么久已是惩戒,她这一声令下,围观的人群谢恩之后,都速速起身退了出去。 只留下跪着的赵家人,健安堂里的一些药童还有病患,还有不远处一辆特别显现的马车,程盼兮一眼就看出那是垣王府的马车,那里面的人大约也就是皇姑姑和垣王妃了。 看到马车里皇姑姑恳求的目光,程盼兮还是柔和的开了口。 “赵老夫人也请起吧,赵家公子已经去了,早日入土为安吧!” 知道公主不再坚持验尸,周氏终于止住了啼哭,她也不管赵老夫人了,默默的起身回到儿子的马车上,给他又加盖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赵夫人跪地扣了一个头,又婆子扶着慢慢起身,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糊涂了,也清醒了。 程盼兮受了她这一拜,这不是给她的而是给皇姑姑的,这是歉意,是认错,这是她们欠皇姑姑的早就该还了。邵席霖把她揽在身侧,见赵夫人起了身,不想再让她面对那些人,带着她走进了医馆。 看到赵家人萧瑟的背影,清河长公主心里五味杂陈,恨吗?她是恨的,那时候虽然也有公主不详的声音传出,但是都是私底下,偷偷的说,自从他过世之后,流言才一夜而起,以至于变成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成了毫无避忌的传言。 她和赵宣成亲不过百日,他就丢下她,可是与他相处的这些时间她过得很是开心,他对她的喜欢是没有参假的,临去的时候他说从不会后悔娶她,但是说的最多的却是对不起,说他们骗了她,说一定是上天的惩罚,才会让他不能与她多一刻相守。 她也是在他过世之后,才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许多她的画像,还有他留给她的一整箱的书信,她曾一一打开过,才发现这些都是他们没有成亲时他偷偷写下的,他最后写封信曾写明: “吾深知如此刻意的接近你,不是君子所为,可是在遇到你那一瞬,吾下定决心要娶你;吾愿用余生换与你片刻的相守,惟愿此生长些再长些!” 清河长公主擦拭着眼泪,她扬起头,在心里默念:宣郎,你可知道君不悔,妾亦无悔。 所以尽管他逝去之后,无论这么多年赵家怎么苛待她,怎么无视她,她都会暗中相助,她只是希望他能安息。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赵夫人回头,就看到清河长公主就坐在远处的马车上,掀开车门帘,就这么看着她们。 就这么一眼,她忽然觉得是她们害苦了她! 她原本是个爽朗的小姑娘,又是先皇和先皇后的独女,很是受宠,就算当年太子殿下对她都是格外宠爱的,她本可以有一个疼她的夫君,可爱的孩子,可是因为嫁入庆阳侯府,自从宣儿过世,她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庆阳侯府却弃她于不顾。 以至于后来的种种流言蜚语传来的时候,赵家不但没有开口解释,还在背后给了她致命的一刀,让她陷入无尽的痛苦自责之中。 这一刻,赵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朝着她的方向深深作了一个揖。 清河长公主也看到了她,看到她的动作,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呦,公主殿下真是威武!”闻至见人被带上楼来,赶紧跑过来,这丫头真是不错,要是最后关头,再强硬些就更好了。 “皇姑姑就在外面,若是我做的太过,她定会出面的,那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程盼兮不知道该如何评判皇姑姑的想法,站在她的立场,怎么做都为难吧,她不愿皇姑姑为难,所以她替她做了选择。 闻至点了点头,这事还真不好办,因为府里多灾多难,赵夫人越来越尖酸刻薄,行事也愈发的乖张,她这个人可怜又可恨,但毕竟是赵驸马的生身之母,是长公主的婆婆! 真要让人知道,她就在袖手旁观这件事,不管赵夫人多大的罪过,她都会被牵扯其中,她本来与赵家就有多年的隔阂,万一再传出不孝公婆的传言,可就不妙了。 “公主说的有理,今日之事也不是全然都是坏事,他们这么一闹大约清河长公主才可以彻底从流言中脱身吧!” 程盼兮点了点头,赵家人的出发点是什么,她不想再去考究,赵公子过世也是他身体早已无药可救的缘故,此事就此揭过吧。 “师父,楼下还有不少病人,您还是先下去看看吧!” 见他就这么围着自家媳妇,邵席霖明显不乐意了,他今天的病人都看完了,楼下可是师父的病号。 “你个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敬师长,哼,不成体统……” 闻至哼哼唧唧下楼去了,虽然楼下还有几位弟子看诊,但他还是不放心,需要他亲自把关才好。 而且人家小夫妻你侬我侬的,他一个老头,在这也是大煞风景,何必招人嫌呢! “我是不是太过苛责她们了,毕竟……” 人都走了,程盼兮回想自己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担忧。虽然当时围观的人群都已经不敢再说话了,但是这一幕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或许会觉得她很残忍,很恶毒吧。 “没有,你做的很好。人要善良但不能太过善良,遇到这样的人,反击回去才能让他们适可而止…… 不过方才阿恒的样子,确实像个威武的大将军,很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以后出门会受欺负了!” 邵席霖牵起她的手,带至唇边在她的手背留下浅浅的一个吻,今天带给他的真是震撼,这种感觉远比看到她挥剑杀人还要来的猛烈! “谢谢你!” 程盼兮很是感激的看着他,这一刻她不知道除了感谢,她还能说些什么。 她第一次主动依偎他的怀里,因为遇到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她不仅为自己正名,如今也为皇姑姑打开了心结。 “谢,阿恒不会只用嘴巴说说吧!” 程盼兮闻言羞红了脸,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踮起脚尖想给他脸颊一个吻,哪知邵席霖很是配合的稍稍躬身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哈哈……如果这就是谢礼的话,那么他很乐意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