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的尬聊对象本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旁，陶然莫名觉得不好意思。隔着手机屏幕的短信聊天，与现实的接触可不一样，何况身边站着的是自己才发现好感的男孩子。　　陶然一边骂自己怂，一边偏过头与朋友讲话，或者低下头看着红色塑胶跑道，反正不去看他。　　她不好意思，她不敢。她怀揣着少女的秘密。　　　　高一高二年级一起跑操的缺点很明显，两个年级占领了整个操场的内圈和外圈，挤挤攘攘。因此班内行距相对紧凑。　　陶然沉浸在自己的尴尬中，没意识到已经跑动起来。等后面的同学轻轻拍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跟着队伍跑起来。凌乱中偷偷向左边快速瞥一眼，又突然懊悔自己实在是太笨拙了，陶然皱皱鼻子。　　　　陶然长跑很糟糕，四百米之后就会慢下来，气息跟不上。因此每次跑操都精疲力尽，喘着粗气勉勉强强跑完。　　但是，今天陶然快跟不上的时候，听见身旁男生平稳的呼吸，看见阳光下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影子，忽然想努力跟他一起平稳地跑完。她迅速调整自己的呼吸，深呼气减弱粗喘气，步子比往常迈得大一些，以此能稍微跟上后续的跑程。　　她没有看他，心里却拐了许多弯地想起他。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一起跑步。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她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身旁男孩的每一次呼气吸气，她能感受到自己每迈出一步如灌铅的腿，她努力地控制着呼吸，她忍住不大口喘气。　　她憋得太难受了。跑完最后，陶然终于忍不住弯着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气。　　　　体育主管老师在主席台上大声说完解散，操场上的队伍一哄而散。陶然跟朋友们慢慢地走回教室。等她环视四周人群，陈晁早就不见了人影。　　　　一整天陶然没主动回头跟陈晁说话。偶尔王鹏在后头叽叽喳喳的时候，她装作好奇偏过头听听，目光不经意流转。　　等白天的课结束，放学的时候陶然看着陈晁走出教室的背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怂了。　　　　陶然抿着唇，皱眉沉思。她对自己的举动也开始摸不清了。　　罢了，她还是会这样的，就算再次看见他，她还是会这样的。无意识的表现或许才最真实，她的潜意识隐隐指引着她。　　陶然摇摇头，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啊，自然，要自然。她想着，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陶然吃完晚饭径直回了教室，她必须挤出更多的时间做数理化。她最近明显感受到不加大练习的生疏。她很快遇到了不会的题目，水性笔在草稿纸上列出所有相关的公式，却不会运用，怎么都有问题。陶然烦躁起来，笔尖在纸上划出几道难看的痕迹。　　同桌柳俊旭还没来，班上来学习的人还不算多。陶然回头看一眼教室，将不会的题目圈起来，先做别的作业。这一圈，圈了不少。　　陶然对自己很发愁。　　　　今天陈晁是跟副班宋晓一起来的。　　六点，离晚自习时间还有半小时。　　陈晁大咧咧坐下，在课桌内哗哗地翻找试卷。周围没别的人了。陶然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那么自然地问他吧，绝佳的机会。　　　　陶然呼口气，平缓跳动稍快的心脏，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陈晁，“我问你道题行吗？”　　陈晁把折了几折的试卷拿出来放在桌上，“可以，什么题。”　　“物理。”陶然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个人就这样直视着。　　陶然转过身拿题目，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课桌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把练习册递给他。　　　　“哪道？”他皱皱眉。　　陶然凑过去看一眼，发现自己圈了不少，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最上面那道题，“先这道吧。”　　“你不是把公式列出来了吗？”陈晁不解地问她。　　“是啊，但我总是循环，没出来选项的答案。”陶然很无力。　　　　陈晁没再问她，低头把数据列入公式，一步一步分解写好，“你先看看能不能看懂。”陶然发现自己懂了，很欣喜。　　“下面几道比较类似，你试着做一下。”陈晁补充了一句。　　陶然点点头，看得真快啊。　　　　陶然并不笨，同类型举一反三还是能做到的，弄懂了一类题感觉特别有成就感，对着陈晁特高兴地说了句谢谢啊。　　陈晁眯着眼看着她，眼角仿佛在笑，“没事。”　　陶然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眼睛弯弯。　　　　很好，陶然觉得自己的尴尬别扭少了一些。　　她决定多问题。“那以后我可能还有很多不会的问你。”陶然不好意思地征求他的意见。　　他一摆手，“问呗。”说着笑着挠挠自己后脑勺的卷发。　　陶然得到肯定回答，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做题。　　　　柳俊旭回来座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陶然跟陈晁讨论题目的场景。“哟学习呢。”　　“不学习不会做题啊！”陶然哀嚎。　　“那是，好好学习，你又去打篮球啦？”陈晁回他。　　“是啊。”柳俊旭摸摸鼻子，“篮球赛快了。足球赛时间也差不多，你也该练练。”　　陈晁点点头，“明天踢球去吗？”　　“去啊，你踢球，我打球。”柳俊旭哈哈笑。　　陈晁撇撇嘴，“凑个足球队不容易啊！”　　　　陶然没再理俩人，自顾自做题。心底暗暗记下即将开始的球赛。　　　　***　　　　等陶然再次抬起头，已经结束了第一节晚自习，要交的作业马马虎虎做了一大半。回头看陈晁，他跟柳俊旭拿ipod玩起了游戏。　　“哟，你俩作业写完了？”陶然凑过去看一眼。　　“没....”俩人倒是异口同声。　　“桃子姐姐，作业是写不完的。”柳俊旭微笑着看眼陶然，职业假笑与真诚的眼神。　　“所以，及时耍起来。该耍就耍。”陈晁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补充道。　　陶然微笑回应，好的，我继续学习。“所以朋友们，我要去接水了。”她略微停顿，“你们谁需要？我一起接好了。”　　她看见陈晁桌上半空的水壶。　　　　柳俊旭特别自然地把自己的水杯递过来，陶然接过。陈晁似乎沉浸在游戏里，压根没注意陶然后来说的什么，她一手拿着柳俊旭的水杯，一手自然地把陈晁的水壶勾在手指上，晃悠悠地拿着三个人的杯子走去教室前门边的饮水机。　　陶然一边将水杯接满，一边感叹自己越来越机智。果然人的聪明才智是可以激发的。　　她特别注意水温，热水冷水均衡注入，希望喝水的人能直接喝到舒适的温水。不被烫到，也不会冷到脾胃。　　陶然拿起柳俊旭的杯子的时候，心里默默叹口气，算了，给你同等待遇，毕竟打掩护功不可没。　　　　陶然走回去，默默地把水壶放在各自的桌子上，陈晁还在操作，柳俊旭在一旁看着。　　“谢谢同桌~”柳俊旭抬头笑眯眯地，陶然忍不住也笑起来，“没事，顺便。”　　陈晁这才听见声响，抬头看陶然，两人目光撞上。陶然这次不急不忙，不慌不张，大大方方地对视过去，脸上保留着刚才的笑意，心里默默感谢柳俊旭的水杯。　　掩护与借口找的好，再也不慌张。　　　　“谢啦。”陈晁嘴角上挑，小眼睛微微眯起。　　陶然耸耸肩，“顺便而已。”　　少女的心里有过紧张，有想要隐藏的心思，一天以前的她，还在偷偷为人家灌水，今天就顺利过渡了，为以后光明正大地帮忙接水找了顺便的完美借口。现在的她反倒开始有点希望他知道她渗入他生活的点滴，点点滴滴，一点点地，慢慢来。　　不知道也没关系，她不会因为不被知道而放弃这些点滴。说是一厢情愿也没关系，本来也是同学间的情谊，举手之劳。　　　　隐秘而刺激的情感，是青春期少女的悸动。隐而不发，却不藏捻。渴望被看到，又羞于被发现自己对他是特殊的。他若无其事时，少女焦急，他知不知道他不一样呢，他对自己是一样吗？一样与不一样，点点与滴滴，对女孩来说多重要，或许男孩们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度过青春期后的女孩们也再难以理解。　　只有那时那刻，与那个特定的人，才会有的特定的情感。　　她们只能回想那时的心情，却再也体味不了同样的情绪，回不去，走不掉。　　　　看着陈晁的笑，陶然很想笑出来，心里甜丝丝的，尽管他这一笑的情感仅仅限于感谢温热满溢的水壶，但恐怕只有老天与少女自己知道，每个眼神动作都会被过度解读。　　陶然绷着脸，忍住自己的笑意，装作很酷的样子，抿抿嘴。没笑。看着面前的男孩不再好意思，僵硬地转头回自己的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