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乔越笙来的早,公主还有些许意识。宫中的湖并不是天然的,却不知为何挖了很深,乔越笙扶着水下的岩壁下去,可惜手太短拉不到公主,公主也早就没了挣扎的力气。乔越笙只得双腿施力于岩壁将自己送出去托住逐渐下沉的公主,再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推向水面,而自己却因失去了支撑而逐渐下沉。
乔越笙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当拼命挣扎却起不到任何作用时,当求生的意志无济于事时,心中所余下的只有对死亡的恐惧,所感知到的只有在水中愈渐强烈的窒息。
随着眼前一道光亮起,乔越笙的视线与意识逐渐清晰,甚至能在水中呼吸了。他正被护在一个由仙气组成的球形结界中,结界替他将湖水隔开,而仙气的来源是身侧的子车青闫。师兄没有任何防护,就那么在水中肆意游动着。乔越笙顺着师兄漂在水中的衣带往下望去,所看到的竟是一条细长的蓝色鱼尾。师兄的腰亮着一个深蓝色的图腾,那是种大海般的颜色。他在书读到过,那是泉客族的图腾。
乔越笙是幻族纯血,只在砚州城长大,他从未见过海洋,也从未见过泉客族人。
看到公主蜷缩在匆忙赶来的乳母的怀中,乔越笙才松下一口气。乳母恐受责罚,只匆忙道谢几句便带公主离去了。趁着乳母转身,公主朝乔越笙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是乔越笙所见到最美的笑容。就连这那盛开满园的盎然春色都不及眼前人半分。
乔越笙不知在原地愣了多久才记起自己须得行礼,正屈膝欲跪却被子车青闫拦下,方才的鱼尾又变回了原本的双腿。青闫笑道:“你我既师出同门,兄弟间又何必行此大礼。”乔越笙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愣愣地附和。眼前平易近人的王子与校场那个大杀四方的少年判若两人。
“家妹年幼顽劣,拖累亦鸣师弟了,在此我便代家妹致歉。”说着便拱手向他行礼。乔越笙见此连忙拦下,他可受不起三皇子殿下的礼,情急之下便又用回了遵礼数的称呼:“殿下如此便是折煞草民了。”
“春日里寒意尚存,师弟还是早些回去换身衣裳的好,莫要着了风。我与令安兄尚有要事,便先行一步。”钟离屹荀说到“令安兄”时,手想着子车青闫,眼睛看的确实乔越笙,这是在提点他,称呼还是亲近些的好。他们之间的称呼好像都是只有名的,唯独乔越笙是以字或姓氏来称呼同门,偶尔甚至还有敬称之类的。相比之下,乔越笙与他们之间总带着股消不去的距离感。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几乎整个幻宫都在这夜色中沉沉睡去,只有乔越笙还躺在榻辗转反侧睡不安稳。这宫殿白日里金碧辉煌令人羡慕不已,但到了晚,所有烛火熄灭,月光洒下来,若是站在院子里,倒给人种牢笼般的压抑感。
实在无聊,他便披了外衫推开窗子看看月亮。不多时,一阵微凉的风从窗子吹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想来便是所谓的“春日里寒意尚存”了。他关窗子,转身看到早些时候钟离屹荀差人送来的药,心中涌一股暖意,那是怕他染风寒而特意准备的。他头一次,感觉本该高高在的皇子离他这么近,这么真实。
躺回榻,闭双眼,眼中一幕幕所现出的,便只有白日里的所见,每一帧都是那么清晰,就仿佛此刻正经历着一样。
同钟离怿淖四目相对时的奇妙感觉再次涌心头。只可惜,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她是贵妃娘娘的心头挚爱。世人皆言,钟离怿淖当配予乌语鸿门下那位天才王子。二人一个是皇族庶公主,一个是王族的嫡王子。一个是幻族与暗黑族的混血,一个是穷阴族与泉客族的混血。又都生了副似美玉般无暇的容貌,就连乔越笙都看得出钟离怿淖与子车青闫有多么般配。
乔越笙就这样想着,带着满心的遗憾进入梦境中,梦中所见尽是钟离怿淖的笑容。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