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润听他话的口气有点严肃,也不由得正色起来。虽说她对周承誉的印象不错,但毕竟了解还是太少,甚至不及眼前的顾玄嘉。可是想到周承誉温和大度的样子,又有些犹疑,问道:“顾大人对誉王殿下有成见?” 这话问得就有些太直白了,沈明润犹自叹了口气:“我见誉王殿下,倒是彬彬有礼,十分心善宽容,而且气质也很丰神俊朗嘛。” 心善宽容?丰神俊朗?顾玄嘉挑了挑眉,夹菜的筷子顿在空中。 沈明润见他不说话,故意道:“您不同意我说的?” 顾玄嘉神色如常,夹了块豆腐放到碗里。 “肤浅。” 肤浅?沈明润眸子微瞪,这说的是誉王殿下,还是她啊?她眼珠子转了一下,想着她对誉王也不算太了解,所以他的话是否能够全信,也还需斟酌斟酌。她放下筷子,略有些讨好地朝他道:“顾大人,咱们这也算一顿饭的交情了,您给说说呗。” 顾玄嘉听着她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语气,见她一双水润的桃花眼里带着好奇,上身微微前倾,一脸求知的样子。他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道:“我的交情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切,沈明润立马收回笑容,将碗里的饭吃完。 茶足饭饱,沈明润准备回去了,回头朝顾玄嘉粲然一笑:“今天多谢顾大人招待了。” 顾玄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脚边还跟着那只三花猫。 沈明润回到伽蓝院,迎面撞过来一个小娘子:“表姐!” 她差点被撞倒,险险站稳了脚跟,一看,却是钰姐儿,一脸俏笑着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沈明润惊奇道:“钰姐儿怎么过来了?” “不只我呐,祖母也来了。”李钰道,说着便挽着她一起往里面走。 外祖母也来了?沈明润有些惊喜,又听李钰揶揄道:“方才表姐在顾大人那里用的饭?”她一低头便看到李钰脸上的偷笑,不由得敲了敲她的脑袋:“乱想什么呢?” 李钰捂着额头,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 走到屋里,沈明润坐到老祖宗旁边,笑道:“您来也不提前和明润说一声,上山多有不便,明润该去迎您才是。” 李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同外祖母客气什么,我听说,这西山寺近来不太太平,不放心过来看看。” 沈明润握着老祖宗的手:“不太平您更不应该来才是。” 李老夫人爽朗一笑:“有什么不应该的,外祖母来,正好镇一镇这些牛鬼蛇神。” 钰姐儿在一旁也道:“我在府里都要闷死了,正好跟着出来透透气,姐姐你就不要担心啦。” 沈明润心里有些酸酸热热的,笑道:“那我让红羽给你们收拾房间。” 顾玄嘉带着陈通回了趟大理寺,手下递来消息,从杜十方口中撬出来了点东西。 “都招了些什么?”顾玄嘉走进大理寺阴暗的牢狱,朝手下问道。 “回大人,杜十方先前撒了谎,那罗氏根本不是他在路上遇到的相好,而是江陵王送给他的侍妾。” 顾玄嘉眉头微皱,看来这杜十方同江陵王做过交易。 “江陵王可有什么动静?” “近来并无异动,不过,江陵王还有几天就要到洛京了。” 江陵王是当今皇上的皇叔,辖地在中州,也就是河南。今年遭遇十年一遇灾荒,饿殍遍地,人心惶惶。 朝廷先后拨了几次赈灾银,多地调运粮食,开仓济灾,这才将灾情控制住。此番江陵王进京来述职,也是对灾情处理对朝廷有个交代。 顾玄嘉点了点头,穿过牢房之间的过道。牢狱里光线昏暗,又是关押刑犯之地,死在这座牢笼的也不在少数,更添阴森。 脚步停在尽头的牢房,狱卒上前开了锁。 里面关押的正是杜十方。 他双臂被锁链绑在木架上,脚下湿漉漉的,是流下来的血刚刚被狱卒清理过。他头颅低垂着,身上是交错的鞭痕,衣裳早已被抽烂了,浑身火辣辣得痛。杜十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拷问,险些尿了裤子。 顾玄嘉走进牢房里,先扫了一眼,看来重刑还没来得及上,抽几鞭子就撑不住了。 他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见顾玄嘉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惊恐:“大……大人,饶了小的一命吧。” 他听说当今圣上登基之前,这大理寺里死过达官贵人,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肯招了?”顾玄嘉冷声问道。 “招!招,我全都招,只求大人放我一命。”杜十方连连道。 狱卒殷勤地搬来一张椅子,顾玄嘉坐在杜十方面前,不紧不慢地道:“那就说吧,好好说,别遗漏了什么。” 杜十方道:“是,是。方才我和审问我的大人说了,那罗氏是江陵王送给我的侍妾……江陵王,我同江陵王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给他寻了点东西,所以他给我送了侍妾,谁知这罗氏胆大包天。大人明察,我都招了。” 说完他忐忑地看着顾玄嘉。 顾玄嘉没有看他。严筹会意,拿起鞭子朝杜十方抽了过去,杜十方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顾玄嘉抬了抬下巴,严筹撤下鞭子,朝杜十方道:“劝你老老实实把什么都交代了,别在咱们大人面前哒马虎眼,江陵王都让你寻什么了?” “这……就是一些奇珍异宝。”杜十方道,“估计是呈给皇上的,等他进京进贡了,您不就知道了。” “嗬,为江陵王办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说说,从中捞了多少?”严筹一眼识破。 杜十方讪讪地笑了笑:“也没多少……” “嗯?”严筹挥了挥手里的鞭子。 “就……几万两黄金。” 几万两黄金? 顾玄嘉冷哼了一声:“灾情那么严重,还有心思搜罗财宝,江陵王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 说起这个江陵王,也很有些奇葩。先帝在时,喜爱奇珍异宝。每次江陵王的辖地出了什么事情,担心圣上责怪,就爱投其喜好,搜罗宝物先去讨好,免去一些责备。 当今的皇上不是先帝,还来这一套,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吗? 杜十方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从牢房里出来,顾玄嘉吩咐道:“继续审问。” 严筹一愣:“大人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的?” 顾玄嘉神色晦暗不明:“就算是中饱私囊了几万两黄金,也不值得杜十方嘴硬这么久,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严筹点头:“是。” “对了,那几个僧人,跟的怎么样了?”顾玄嘉问道。 “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回乡了,没有什么异常。” “好,继续盯着。我要进宫见皇上,今天晚上不去西山寺了,你和陈通看着点。” “是,属下遵命。” 御书房,顾玄嘉站在周重尧面前,将西山寺近来的异常禀明了一番。又道:“今天微臣在寺里遇见誉王殿下了。” 周重尧点了点头:“方才皇叔过来过,本来预计下个月才会到的,不想提前抵达了。” 顾玄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不知誉王殿下此番进京和祭祀有没有关系。” 周重尧叹了口气:“当年湘贵妃对皇叔有过恩情,他想来祭拜也是情理之中。” 高祖驾崩以后,仁宗也就是周重尧的父皇继位以后,周承誉年纪尚小,体弱多病,加之没有实权,虽然仁宗重手足之情,但是周承誉的日子并不好过。有一次病重遭到轻待,是湘贵妃没看下去,将服侍的人重重罚了一顿。 “可是……” 周重尧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皇叔一向病弱,又久居蜀地,应当无碍。倒是江陵王那边,朕有些担心。” “微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并没有什么异常。若是他有动作,等过些时日抵京之后,必定有所暴露。”顾玄嘉沉声道。 周重尧点了点头:“朕也认为如此,玄嘉你要多费心思了。” “微臣分内之事。” “对了,你同那沈家姑娘相处得如何?”周重尧转念问道。 顾玄嘉顿了顿,眸光低垂,道:“臣认为赐婚的事,还需再议。” 周重尧绕过书案,拍了拍顾玄嘉的肩膀:“玄嘉啊,朕与你情同手足,眼下朝局,还是需要沈大人回来助朕一臂之力。希望你能体谅朕的苦心。” 顾玄嘉眸光微沉:“但是,臣认为……” “好了,不过是一个小姑娘,难道玄嘉还搞不定?“周重尧眉心隐隐有些不耐。 顾玄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到底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