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童蒙正在喝茶,闻言一怔,旋即将茶碗放了下来,颇为错愕的问道:“洪参政说笑了,本抚记得不错的话,洪大人是福建人士,难不成在这榆林还有什么远房亲戚?”
洪承畴闻言哈哈一笑,拱手说道:“抚台大人没有记错,下官确实是福建人士,只不过这次要保的人并非下官的族亲,而只是大人麾下一小卒。”
朱童蒙闻言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慢悠悠的举起茶碗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缓缓开口说道:“这小卒子是何等的手段吗,倒是请了洪大人来说情?”
“下官的为人,抚台大人是清楚的,若是说想要以金帛求之,那自然是不可得,不过此人下官见过是个人才,窃以为若是杀了,颇为可惜。”洪承畴连忙解释道。
“人才?一个小小的什长便是人才了?洪参政这眼皮还是浅了些。”朱童蒙喝了一口茶水讽刺道。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抚台大人倒是不好以身份论才干。”洪承畴笑吟吟的反驳道。
朱童蒙被隐隐顶撞了一下,心中颇有不快,将茶碗微微用力的放在案几上,发出一阵响声,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这个杨兆的事情,本抚台也有所耳闻,确实,他杀人有理在先,但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断个死罪又有什么不可?何况这本就是斗殴,又以利刃杀人,依例断个故杀,又有什么问题?”朱童蒙皱眉说道。
“故杀?”洪承畴闻言却是一笑,摇头说道:“抚台大人,非是下官有意顶撞,这‘故杀’断的却是颇为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凡是故杀,当得先有杀心,而杨兆一行整个斗殴期间都没有亮出利刃,杀人的刀刃是孙威所有,这显然并非事前起杀心,下官窃以为断个‘斗杀’已是了不起。”洪承畴拱手说道。
“那杨兆跟孙威结怨已久,孙威多次殴打他的姊姊,心中有怨恨,事前起意杀人有何不可?”朱童蒙显然有些不高兴,语气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何况,洪参政是文官,久不历边事,这帮子边军,在边地跋扈惯了,如今要入内地剿匪,若不杀一二个祸首,震慑一下,还指不定会在内地为祸百姓到何种地步,本抚台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这其中的关窍,自然有所考量。”
朱童蒙这话明里暗里都是指责洪承畴没带过兵,没资格讨论边事,隐隐也有警告洪承畴不要染指兵权的意思在里面。
“抚台大人此话又是不对”洪承畴却丝毫不退让,当即笑吟吟的又反驳道。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陕西动乱四起,正是用人之际,而这边地士卒,据下官了解不少都跟杨兆的情况差不了多少,今日若是用刑杀了杨兆,岂不是寒了边地士卒的心?既要用其拼命,又要杀鸡儆猴,岂不是反而伤了士气?于剿局不利啊!”
“洪参政这样子是要死保这小卒了?”朱童蒙已经听出了洪承畴的话外之音,当即直切要害的问道。
“抚台大人若是执意如此,那下官只能上书总督,依其裁决了。”洪承畴不卑不亢的说道。
三边总督跟洪承畴关系很不错,反而跟朱童蒙有些不亲近,这便是妥妥借势压人了,谁叫洪承畴人家是青年翘楚,而朱童蒙呢?大概这任巡抚做完也就只能混个闲职等死了,而且朱童蒙跟阉党的关系牵扯不断,也让士林之人发自内心鄙夷不已。
“洪参政,本抚台还是要告诉你,此番助剿,是我绥延的兵马助你陕西,手还是莫要伸的太长好!”朱童蒙抬高了语调,颇有警告意味的说道。
透过现象看本质,洪承畴就是要借保杨兆来在军中树立话语权,朱童蒙不是傻子,看的出来这一点。
“抚台大人这话言重了”洪承畴连忙拱手谢罪道:“此番下官是奉陕西巡抚大人以及三边总督大人的令来督粮草诸事,绥延边军南下助剿确实不错,但粮食究竟还是陕西出的,若是陕西全然不问,岂不是渎了守土之职?”
朱童蒙闻言脸色一黑,但却又无话可说,入了陕西,粮草终究还是要陕西给,若是全然闹翻了,不消到地方,绥延的边兵便都得饿死。
“罢了罢了,你若是想保,便保吧,这帮子骄兵悍将,等到了陕西,你就知道本抚台的良苦用心了。”朱童蒙扶额摆了摆手说道。
洪承畴闻言心中一阵不屑,陕西百姓的死活干他何事?他要的是功劳!要的是能打的士兵!还要的是在陕西拉出一套自己的班底,莫说是军纪了,便是这些士兵如建奴一般一路三光下去,只要能破敌克城,他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