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伊不懂仪式学。
但现在,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那股正从大礼池深处上浮的浪潮。
翻涌的红液无形无质,却以不可阻挡的声势与轰鸣宣告其宏伟之态。这便是名为“赤潮”的灾祸,从池底蔓延至现世的浩瀚震荡。
红池上涨,如天洪倒灌……却无法溢出分毫。
影响被一道帷幕阻隔在内。
「Closed-null,基金会已沉入神秘静默环境,圈定区域已封闭,呼叫铁幕协议。」
“嗡……”
无形的嗡鸣,广茂枝叶如血管滋生。
下个瞬间,巨树就在此地扎下根系——
光之树的无数条根茎伫立于大地之上,它的根须一直从现世蔓延到池的深处,死死嵌入红液之底,高处流溢而出的树冠,与漆黑穹顶连成一片,隐隐包裹了整片远郊,在此处架起一道遮蔽天地的无形巨墙。
「收容院:最高封锁协议·铁幕已布置完成/休谟树正在维持区域稳定度,当前算力负荷57.6%,冗余算力充足,堆阀系统已上线。根据宏伟之灾观测点传来的数据,未知的大仪式已完全展开,神秘能级上升速率正在加快,计算结果——铁幕最低存在时间阈值:三个小时二十七分钟十一秒。」
「委员组指令: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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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本应是漆黑的。
但此时的远郊,凌晨四点四十二分,万物被掩蔽于一层无垠的灰暮中。
“探员1938,我已抵达铁幕的封锁区域。”
休谟树接管了这片区域边缘的红液流动,由于现世与红池的双端系统冲突,即使是探员使用的内部智库,信号也不太稳定。
1938好几次断开再重连频道,终于是把自己的声音传递了出去:
“我已进入未知大仪式的覆盖范围,目前状况良好,没有不良反应,红液平静……如果没有特殊指令,我会向着混乱度最高的区域探索,现在开始行进——已记录状态。”
1938按照隐秘操作流程,启用专业制服的“静默效果”,冻结了自己的器皿与红液,确保能在赤潮内部自由行动。
他将自己的状态在智库上做好存档,踏上这片黑土,朝着废墟的深处前进。
“我正踏入大仪式的中心区域,暂未发现任何异常——仪式的主体结构尚未浮出,无法确认其媒介与目的。”
时间在无声中飞速流逝,1938感觉自己已经朝深处走了很远。
「现在是凌晨4:51,我已经朝大仪式的深处行走了9分钟。」
诡异的是,明明是在人口密度堪比底巢的远郊,他却在这片黑土上没发现一个活物。
“异常记录:未发现活动实体。”
怎么回事……
普通人,全部死光了吗?
作为资深探员,1938久违的感到恐惧,冰冷的知觉刺入肌骨的缝隙里,他毛骨悚然。
尸体呢……
随着向这片土地的深入,无法理解的溶质正在灌入他的意识,隐隐间,他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正在游动。
“异常记录:我时常能看见光在我眼中流淌,不明亮也不刺目,是淡灰的色彩。”
1938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出了问题。
打开腰间的照明灯,1938迷茫的将目光投向周围——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异常记录:到处都是怪异的灰色。”
这层灰质是没有形态的,是无从察觉也无可理解的,像是某种细碎之物的影子。它们在涌动的黑暗里伏卧,似在长夜里生出肢节,拖动臃肿庞大的躯壳,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向黑暗的更深处蠕行。
“异常记……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看到好多蛇,灰色的蛇,他们在我身边蠕行——静默环境好像出现了裂缝,赤潮……赤潮正在影响我,不,或许不是赤潮。”
不知道从哪个节点起,1938关掉了灯,于是世界沉入黑暗。
“异常……现在是什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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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探员双手抱膝,颤抖着蹲坐在灰土上,无处不在的游动声在他的颅内沉浮——
这种介质,无法被世界上存在的元素来描述,但好像能感知到,那是用增殖代替移动的花纹,是用无毛光滑鳞羽在沙地里游动的环蛇……
可那真的是蛇吗?卑微渺小的心智,只能把这些东西理解成蛇,不然还会是什么呢?会爬会跑会变多的灰色,祂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在大地深处涌动,那是灰质在进食,它将这具渺小的轮廓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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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员1938:我的眼睛变成了灰色,或许我已被拔擢成祂的使徒——我看见砖瓦中渗漏的辉光……是干枯的血痕,是滴落的油膏……」
「备注:时间4:54,失联十分钟的探员1938确认死亡,休谟树已于大仪式中回收其记录,以上这段文字是他留下的最后信息。」
收容院已确认:刚才有新的“神秘性相”迎来生辰,它已被存入红池之底,化作巢中常存的元素,往后的自然之理……
其具备高蒙昧度,高混乱度,高污染性的特征,危险度极高。其或许还拥有理性,会自动识别其认定的“敌对者”,将其拉入灰色的国度,目前覆盖范围:整片远郊。
其名:灰质
「探员1938,第一名牺牲者,已于灰质里溶解——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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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式其二:溶解」
「我将我所理解的辉光溶解,它们呈现出哑淡而内敛的灰……我将这股灰质倾倒入光的起源,就像将鲜血倒入红池——从此,也许辉光蔓延之处,便有灰质流淌。」
「我所溶解之物,“灰之名”,将伴随辉光被这个世界永恒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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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黑土之上。
一具高大的人形摇晃两下,无声向着地面栽倒,然后停止了呼吸。
从这具尸体底下,慢慢爬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一个满脸血污的男孩。
他从影子胸口拔出一柄漆黑的短匕,擦拭干净收回腰间,然后看向天空,轻拢双手,虔诚的姿态似在祷告:
“漆黑之主…礼赞您的光芒。”
「大仪式其三:悲痛」
「我已截停恶意,我的罪孽是大地上的黑土,我的悲痛如瞳中红液,浇灌未长成的幼苗……他们已作为我最锋利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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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庭。
艾伊静静看着这道覆盖了整片远郊的宏伟仪式,正在以自己全然懵逼的状态,进入到下一个步骤。
「大仪式其四:供奉」
「我……」
“等等,灰。”
艾伊突然打断了灰先生,虽然他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但还是能在红液中,向那道意识发起沟通,“虽然在这种时候打断你不太好,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哥们是要做什么?”
灰朝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那双无机质的瞳孔里无法倒映出完整的影像。
艾伊皱了皱眉:“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因为他不是灰。」
门扉的光幕突然介入:「灰已经死了,是决绝的死亡,不留余地的死亡。在你面前的这个影子,只是一道为了主持大仪式而留下的执念。」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