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的话让我感到沮丧，甚至开始动摇业已成形的计划，尤其是“在这个私德永远服务于私利的时代，任何试图以私德影响他人从而改变他人，哪怕想改变一个刀笔小吏也难如登天”的观点不仅反应了社会的本质，而且贴近实际。细想起来，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豪绅百姓哪一位不是用自己的私德谋求私利？真正想以私德谋求公利者几近于无，用私德感化教育民众者虽多，但是受到感化和教育的民众绝大多数又把私德当作谋求个人利益的筹码。只是，我们这些被徐福拉入局中的人谁又敢说我们的私德不会谋求自己的私利，若真如此，又该怎么办？

两人又聊了一会，我推掉主父偃的宴请，分手前把自己想了很久的一个想法告诉了他，希望能加进他给刘彻的策论中，这个问题实际上和他策论中的前八件事一样也是一个律法问题。

“你想让我在上书的策论中建议皇帝颁布诏令禁止未经许可的土地买卖？”

“没错”，我点了点头说道：“在蓟县分手以后，我一路走来，发现失地的农户越来越多，大汉农耕立国，土地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会动摇大汉的根基，六国之败就是前车之鉴。想必你听说了董仲舒的高徒博士楚越和妖女王玉的试验，短则数天、长则十几天，仅仅不能饱食就能让饱读儒术经典的儒生斯文扫地。农户失地意味着失去了稳定的生活来源，失地农户只能依附在大户的土地上讨生活，能活下去亦是幸事，其生存与否取决于大户的私德。一旦土地高度集中于少数大户手中，一旦风吹草动就可能引发社会动荡。那些把土地划拉到自己手中的豪强大户，很多具有官员背景，比如当今丞相田蚡不仅在其家乡长陵县侵占了大批公田，还吞并了许多农户的土地。如果土地兼并的势头无法得到有效遏制，大汉的盛世还能维持多久？”

主父偃点了点头，说道：“兹事体大，现在不敢应你，你容我想想”。

我点了点头，两人道别。回家的路上，我对主父偃是否会把严禁土地兼并的建议写进策论不报什么希望，任何时代关于农民土地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说服皇帝发布诏令禁止土地兼并等于向通过土地兼并获取利益的官僚士绅集团公开宣战，谨慎或是不加入策论也能理解。反倒是私德永远服务于私利的问题，让我百思而不得其解，反而生出一种懊恼，为什么要约见主父偃，他的观点一针见血，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所有的想法和努力都可能成为泡影。有时候蒙头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管结局如何起码感觉良好。现在倒好即使想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第二天我没有出门，却让钟离留意主父偃是否去了未央宫的宫门投递策论，虽然找不到解决私德问题的办法，但我还是想知道大汉皇帝刘彻的真正意图是否和我们想的一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只为其集权一统的私利服务。

第三天中午，钟离告诉我主父偃去了未央宫的宫门，将一份策论递了进去，这份策论不仅给了刘彻大一统的思想准备，而且有了系统的方法，我觉得不管私德的问题是不是有解，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当天晚上我把其他人支开只留下齐珏，美其名曰有事和她商量，亥时两刻，我俩戴上了从十二散仙手中得到的面具，公孙世家的面具非常奇特，戴上后发现除了个头的差异，两人的五官面貌并无二致，更奇特的是戴上面具以后，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平凡之中透着些许不凡气质。齐珏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我和她的面具，然后问我：“你确定要和刘彻见面”。

“不是见面”，我笑了笑，说道：“准确的说是在刘彻的梦里和他见上一面，否则对他所有的行为背后的动机都只是猜测，我需要知道他这样做的真实动机，以免我们的计划出现错误”。

齐珏点了点头说道：“也对，刘彻的真实想法和目的只有从他口中得知，猜测的确有出错的风险”。

我没再说话，拿出玄境，齐珏点了点头，我拿着玄境冲她一照，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空间扰动过后，我拿着玄境冲自己一照，把自己也投了进去。我收起玄境，和她一前一后离开房间，跃过院墙来到了长安城的大街上。已近子时，长安城静悄悄的，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和偶尔出现的轺车，以及马匹的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清脆的嗒嗒声。这座集中了绝大多数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的帝国都城并不是普通百姓的乐土，偌大的长安城只有东西两市和洛城门、宣平门等城门附近有一些普通百姓的宅院，其他地方要么是皇家的宫殿，要么是开府高官的府院，即使没有资格开府的官员一般也把府邸安置在衙署附近。到了晚上，除了那些坐着轺车的达官显贵可以自由出行，普通百姓可不能随意夜行，所以我和齐珏把自己隐没在建筑的阴影处一边躲避巡防营的官兵和守夜的更夫差役，一边快速向未央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