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很敬佩这名伟大的母亲:纵然长夜漫漫,她亦屹立不倒;即使孑然一身,她亦自强不息。
老妈啊——
他再叹一声,这声音微弱,比米凯拉耳畔的风声要小,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饱含复杂情愫的微响,眯起眼睛问:“为艾文先生的事而烦恼吗?”
“我会向艾文先生求情的。”
“不用。”
云雀回头看向广场的方向。
明天,他将会在众人的注视下击败小镇里最强的冒险者,把那个能一拳打死公牛的强壮男人,当做他迈向勇者队伍的垫脚石。
“好的。”米凯拉尊重云雀的选择,她不再过问此事,换了话题,“你的腿,不要紧吗?”
“小伤。”
伤势并不严重,凭借【脱衣术·愈】词条带来的恢复力,他明天就能正常走路。
“善后人的工作果然很危险呢!”米凯拉面露忧色,“云雀不打算去做其他事情吗?”
“习惯了。”云雀无所谓地耸肩。
善后人这职业,换通俗的说法,是冒险者公会里的救援队。
盖亚大陆并不太平,时常会有贪图富贵的新手冒险者深陷魔物巢穴之中,若无人营救,等待着他们的唯有死亡。
云雀在那个风雪加交的冬日里体验过死亡降临时的绝望,他贪心,若力所能及,他不愿把这种感觉分享给其他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那刺骨的冰冷里,有人教会了他……
何为温暖。
所以他没把所有脱衣术都拿去刷经验,而是留下一部分来治愈那些遍体鳞伤的可怜人。
他救过很多人,人们虽会用他喜欢扒别人衣服的独特癖好来调侃他,但他在小镇里的风评很好。
就连接到举报以“抢劫罪”来逮捕他的卫兵,也会在受害人面前演完戏后勾着云雀的肩膀走进酒馆,请云雀喝上一盏。
第二天,他仍在街头挑选着没接触过的人,像街溜子一样去扒人家衣服。
“毕竟是云雀先生呢……”
“以后可能会考虑去做其他事吧?成为勇者的同伴之类。”
云雀用开玩笑的语气和米凯拉聊着天,他推轮椅的速度很缓慢,路却很短,不多时,便到了米凯拉的家。
“云雀先生用过晚餐了吗?”
“在酒馆吃过了。”接过米凯拉递来的钥匙,借朦胧的月光摸索着锁眼,云雀平静回答,“可以报销。”
“这样啊……”米凯拉无奈地望着这位照顾她们母女许久的男青年,“很久没在家里吃饭了呢!”
“艾莉卡那丫头讨厌我。”云雀解释,“见到我在你家里,她又要和你吵架……哇!”
木门突然被打开了。
云雀咬牙闭眼捂住被撞红的额头,而门内则钻出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脑袋的主人用警觉的目光扫过门外站立的人,见到云雀的面孔,她面色一寒,用在吃了一半的夏日绵绵冰中见到半只蟑螂般的嫌恶语气和云雀打招呼:
“嘁……恶心!”
“晚上好,艾莉卡。”
云雀抬手和这名扎着低双马尾的女孩打招呼,见到云雀那只无比灵活的手,艾莉卡淡紫色的瞳孔缩成点,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衣领后退。
“变态!离我远点!”她顿了顿,看了眼愁眉苦脸的米凯拉,“离我妈也远点!”
“你别紧张,我还是有点原则的。”云雀故意摆出一副恶人脸,“等你明年参加成年礼后,我再来脱你衣服。”
“呜哇……”她发出可爱的呜咽声,紧张地左顾右盼后,她揣起扫帚打向云雀。
被躲开了,还险些砸到了无法自由活动的米凯拉。
“艾莉卡!”
米凯拉板起脸,她被女儿的态度气得声音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她眉头紧蹙,双手撑住轮椅扶手,身子往前方探,准备怒斥艾莉卡一顿。
云雀伸手挡在米凯拉与艾莉卡之间。
小丫头正值青春期,叛逆得很,愈是用严厉的话语教育她,她愈要反抗,对云雀的恶意也会不减反增。
他低头与米凯拉进行眼神交流,四目相对后,他解下腰间悬挂的钱袋,放在轮椅扶手上:“这是这个月的住宿费。”
“但……”
米凯拉想说什么,云雀打断她,把食指竖起放在唇前,做出“嘘”的姿势。
米凯拉抿唇,犹豫一会儿,她薄唇轻启,还未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悦耳的声,云雀那略显低哑的嗓音已落入她耳中。
“艾莉卡升学成功了吧?魔法学院的学费,不低。”
她泄了气,瘫在轮椅中,用湿润的双眼盯着云雀,说:“谢……”
“诶、别说这话。”云雀伸懒腰,“我记得那天夜里的雪,下很大。”
米凯拉露出微笑,她无奈地把钱袋拢在手心,问:“明天要来家里做客吗?”
“有空的话……”
“不准来!”
艾莉卡窜出来。
她把云雀推开,双手叉腰挡在自己母亲身前,腮帮子鼓成河豚。
“我们不要你的臭钱!你离我们远一点!”
“挣钱不容易的。”云雀摇头,四下无人,他用力把手摁在艾莉卡头顶,把她梳理整齐的黑发弄乱,在她的拳打脚踢中说:“多关心关心你老妈。”
“她只剩你了。”
说完这句让艾莉卡呆站在原地的话,云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对着母女二人招手,道一声“再见”。
月光把云雀的影子拉长,艾莉卡恶狠狠地踩跺着云雀的影子,对云雀的背影吐口水、做鬼脸后,她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明天我会去小镇广场!”
“我要看你被别人摁在地上打——”
怒吼完,她回头看向她坐在轮椅上的、双手布满茧的母亲。
米凯拉没说什么,她牵住女儿柔软的小手,说:“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