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裴瑾死在阿阮面前,黑羽剑刺穿了裴瑾的胸口,裴瑾只是个凡人,凡胎,饶是修行过的除妖人,却终究逃不过生死大劫。阿阮是看着裴瑾断了气的,那一刻她觉得脑子里都空了,裴瑾他是个凡人,他只是塑夜在人界的一个影子,可是对她来说,她看着裴瑾出生长大,与他日日相处,抛却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只想着报恩一世与他相守,这份心意这份感情不是假的,可是裴瑾死了,被她最爱的人杀了,那么简单,那么干脆。
裴瑾死了,阿阮突然就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那东西很虚空,她抓都抓不回来。第一次觉得,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人界的人会死,人死的时候是那么的无力。仙界的人虽寿命长,但却不是不死之身,只是轮回起来比寻常人界的人少受些苦罢了。
阿阮担心塑夜归位不顺,黑羽剑是他的佩剑,原本佩剑是与主人心意相通的,故而受了这么一剑,犹如被背叛,其伤害也直达内里,比一般的皮肉伤要重的多。阿阮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没有报恩,反而是让塑夜因为他受了无妄之灾,一想到这里,阿阮就忍不住流泪,虽然她也不想如此无能的哭,可现在她被帝江困着,想回仙界找塑夜也做不到。
这院子不是她从小长大的那处小院儿,因为过了这么多天小白都没有找过来,明轩也没有找过来,必然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这里的布局却和那方小院儿很相似,只是,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静悄悄的,没有菜圃里的胖娃娃,也没有井边的龟爷爷,后院儿也没有仙兽。静的就仿佛这里只有她和帝江两个人似的。
帝江端着热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阿阮要死不活地躺尸在床上,若不是她眼角流着泪,还真当是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从带她回来那天就这副样子了,
每日一碗粥,她一次也没有动过。帝江看了桌上前两日放上的托盘,不由得就簇了眉。他印象里的阿阮,从来都是活泼跳脱,山上的猴子估计都没有她灵巧,这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他看不惯,更何况她这哀伤还是为了塑夜
她是真的喜欢上塑夜了?真的要嫁给他了?
帝江心里忽而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是故意气他,塑夜虽然对她好,可她那一次不是以他这个师父为先,哪一次不是说比起塑夜更喜欢他这个师父?就算是他一辈子千年万年的不会动情,但也不能容许她改变心意,他固执地这般想着,放下托盘的动静故意弄得很大。
“你这是在和我抗议?”帝江沉声问她。
阿阮充耳不闻,依旧不动,她就是在抗议,难道这么明显,他这个将她带大的师父还要看不出来吗?她就是要抗议,抗议他的专横独断,抗议他从来不在乎自己,抗议他不顾她的心情杀了裴瑾,抗议他对待朋友如此残忍,抗议他连一世的喜悦都不愿意给塑夜,抗议他将她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帝江见她不说话,也没多少耐心,“怎么,因为我杀了他,你就要和我彻底断绝关系,不说话,不理人了?”
断绝关系
阿阮心里一疼,“我没有”多日没有开口,滴水未进,嗓子干哑,声音带着些许艰难,阿阮解释道:“没有要断绝关系”她原本也并不想和他说话的,可是到底是她最爱的师父,总是知道如何会让她失控。
帝江见她这样,没来由的心软,敲了敲碗沿儿,“那就来喝粥。”
阿阮摇了摇头,拒绝进食。帝江纵着她,她并没有好好练习辟谷之术,几日空腹不食虽不会有损仙身,但对她这种不习惯辟谷的人还是有些难受的,更何况帝江给她煮的粥多半都放了不少好东西,对身体甚至对修行都十分有益。她是吃习惯了的。
帝江忽然就恼了,挥手就将桌上三个托盘挥了,白玉的托盘玛瑙的碗,乒铃乓啷碎了一地,交杂着凉凉热热的粥,糊在一起难看极了。
“这是有什么怨气,嗯?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帝江气不打一处来,只要她服个软,现在什么都会恢复到以前,他可以带她回去那方小院儿,回到他们的家,只要她乖乖听话,做好他的徒弟,修罗族那边他自有办法解决,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她还想要什么?他都已经做了退让他是做人师父的,都退让了,还要怎么样?
阿阮被那一声巨响惊了惊,心思却很难聚在那里,只觉得惊吓过后一阵头脑嗡鸣,她身上还穿着当日的嫁衣,虽不及塑夜在冥界给她变出来的那一身美,却也是人界极好极贵重的款式,方才被惊吓了,她头本能地动了动,头上那细细密密的金流苏扫过了脸,她随手拔下来那根金簪,拿到眼前看了一眼,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这金簪,是当时从裴家去望仙楼前,裴瑾亲手拿出来的,沉默了半天,磨蹭了半天,就是想将这金簪送给她,叫她在婚礼时戴上。
“师父,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裴瑾?他只是个凡人,就算你不杀他,他一个除妖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丧命,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国师去害他?”阿阮没有察觉到帝江隐忍的怒气,她闭着眼,也看不到帝江危险眯起的双眼。
“你知不知道,即便是这样,塑夜哥哥他也是不会怪你的,因为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看着最是清冷,实则很重感情。他不会怪你,也不会报复你。你以为你杀的只是一个人界的影子,不是塑夜,可你这样真的很伤人。我早就求过你,放过他,也放过我,至少这一世里,我陪着他做他的妻子,也只是这一世而已。怎么就不行了呢?”
“师父,你杀他的时候,就不会想我会不会难过么?不过也不奇怪,你从来不会在乎我怎么想”
她还在继续说,可帝江脑子里却听不进去那么多,只有那句要做塑夜的妻子,他从来没想过养在自己手里的白面团子整日里抱着自己粘着自己说喜欢的小崽子,会有一天说要去做别人妻子的这种话,她知道妻子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么?她竟敢违背他的意思去嫁给别人?
帝江恼怒地起身,欺身上前,一把捏住了阿阮的腮,迫的她没办法继续说下去,而后忽然吻上那微微干裂的红唇,彻底堵上了他不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