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倏忽而过,裴清光和孟流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已是换了天地。
纷纷扬扬的大雪挣脱天顶束缚洒向人间,将方才那抹属于夏日的葱绿覆盖,先前被称作大小姐的女子身穿一件单薄的天蓝色长衫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出神。
“大小姐,”王妈妈捧着一件雪貂斗篷急匆匆走进凉亭,“天寒,当心身子。”
女子扶着柱子起身,借着王妈妈的手披上斗篷,像是才感觉到凉意似的抖了抖身子,轻咳几声:“都安排妥当了吗?”
王妈妈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搀起女子的手臂边朝后院走去边道:“金铺刚送来新料子,陈管事已经去准备了。”
女子点点头,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王妈妈身上,轻飘飘的脚步踩在积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仿佛一片凋零的花瓣,风雨飘摇。
王妈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子前行,时不时望向她的眼神里写满了欲言又止的窥探,女子捂嘴又咳了两声,轻声开口:“妈妈有话直说便是。”
王妈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心虚道:“老奴心中有惑。”
女子不语,只静静望向王妈妈,王妈妈垂眸避开女子的视线,小声道:“咱们为什么要在门外布置那么多金子,又任凭旁人将金子抠了去,这不是冤大头嘛。”
女子了然,含笑开口:“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达则兼济天下,沈家人离不开丰城,只能尽己所能让丰城百姓好过一些。”
“老奴虽是个粗人,但少时也曾做过老爷伴读,我记得先生教过一句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就这样将金子镶在门外,任凭他人偷窃,岂不是做了件蠢事。”
“沈家的金子都有特殊标记,莫说是丰城,便是周围城镇的典当行和金铺都认得这些标记,”女子似乎走累了,慢慢停下脚步,歪靠在王妈妈身上休息,“若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来取一块人人皆知来处的金子换钱呢。”
“若有贪心的人呢?”
女子眸光一黯,神情竟带上几分阴狠:“门前的金子是为救急所设,若有贪心者起了妄念,老天自会安排他的阴曹地府。”
王妈妈似懂非懂点头:“咱们要是没有施金的规矩,只怕城中人更是避我们如蛇蝎。”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女子不以为意地勾勾嘴角,“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王妈妈像是被戳中痛处,低头“呸”了一声,道:“要我看外面那些人都是蠢蛋,分不清是非善恶,才把咱们当成怪物。”
“这也怪不得他们,”女子安慰似的拍了拍王妈妈的手背,“沈家的情况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诡异,家中无人行仕途,也不见有什么产业,偏偏又家财万贯。这事莫说外人了,就连我都难以理解。”
王妈妈倏地一愣,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垂下头不再开口,女子侧头苦笑,忽然转身望向身后,王妈妈小心翼翼抬眸,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只有空荡院子,白雪茫茫。
王妈妈犹豫片刻,试探唤道:“大小姐?”
女子对着眼前空荡迷茫地眨眨眼,抬手扶住王妈妈的手臂,自嘲道:“没什么,病骨支离,竟带出几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