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比人强啊。”赵林将手扶在城墙上,目光向外看去神色有些忧虑。
陈元雅道:“前明腐朽不堪,同清鞑屡战屡败就罢了,我大顺朝新立,百万大军俱是身经百战之辈,也打不过清鞑?”
赵林道:“陛下的三堵墙何其勇猛,在清鞑手底下竟然也讨不到好,吴三桂一伙叛逆也趁机狗仗人势。”
“且两军交战,不光只是看兵力的。陈大人你看这登莱境内,除了你哪个没反?”
“暂且不说降不降清鞑,总归是想复明的。”
“四周没人,在下就同陈大人说句心里话,如此形势下,大顺、陛下要想卷土重来,谈何容易,能守住河南和西北就不错了。”
“你我还是早作打算设法西归才是,独守孤城徒死无益。”
陈元雅愤恨道:“这绝不是人心向背!那些土豪劣绅代表不了天下民心!”
他快速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百姓们还是心向我大顺朝廷的!”
说着,他怕是赵林不信,拉着他转身又向城里看去,激动道:“贤弟你看看这城里百姓,为了守住城池不让那些狗贼重新骑到他们头上受苦,出工出力皆毫无怨言,为兄不过是以数十衙役为框架,短短半月,就组建了六百余精锐守城战士!任他三五千人同来,也别想攻破这登州坚城!”
赵林看了看城里散漫的社兵和民壮没有说话,他不好意思跟陈元雅说这些百姓可能只是为了一月三两的饷银,一旦敌军来袭,就立马会做鸟兽散。
在赵林一路看来,因为李自成朝廷对明朝官绅的无情打击有失变通,反叛大顺朝廷的中坚绝对是这帮人没错,但平头百姓似乎对明对顺都没有多少不同的感觉,哪个来了便服哪个便是。
尤其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民生尚且过得去,即使是山东地方,平原沃野又有河流灌溉,苛捐杂税虽多,鬻儿卖女的也有,但百姓逃难也好,躲避也罢,心里总还报着能活下去的希望行事,而非像陕西、河南地方那样拼死一搏的。
且当地多年来也并未发展出什么巨寇。
赵林其实对大顺朝廷并不反感,甚至为其对触手可得的天下得而复失很是遗憾,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大顺必败的的观感。
李自成失了创造巩固根据地的时机,又夹在明清之间,惨败之后又被清军紧咬不放,是绝对没有再次问鼎天下的前景的。
赵林也奇怪,陈元雅一个前朝进士,刚当了大顺朝廷两个月的官,怎么就会如此死心塌地要效忠李自成。
陈元雅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贤弟心中肯定在奇怪,那么多人都降而复叛了,官位该有还有,为何为兄就要苦苦守着这孤城?”
赵林道:“自然是因为陈大人忠肝义胆。”
陈元雅苦笑着摆摆手道:“贤弟莫要恭维了,为兄和你实说吧,我之所以如此做,实在是觉得前明不亡,天理难容!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此时若再为个人富贵助纣为虐,实在是良心难安!”
赵林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陈元雅从赵林的神情里读出了倾听的愿望,便长吸一口气继续道:“崇祯十五年,为兄自湖南北上京师参加会试,出境三十里,就见道旁剐人肉者如屠猪狗,毫不避人,路人视之亦不为怪。”
“为兄家境虽说清贫,平日里也有几个仆役可供驱使,整日闭门读书,哪里看过这等情景,禁不住毛骨悚然,在老仆宽慰及路人嗤笑下,这才慢慢平静。又走了半日,见到个妇人抱着一个已死孩童,一边生火要烹饪,一边伤心痛哭。同行的路人就问她,说你都要将他吃了,又哭做什么?那妇人说,这是我的孩子,埋了别人也会扒出来吃掉,还不如我们自家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