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还能出去吗?”司马盈雪记得那会子若悔先生与曾阳的问话,知晓东方文彦定然是从山庄拿了不得了的东西,但那个东西又不足以让山庄对其下杀手,似乎这才将话题扯到司马家与东方家的计划上。可司马家与东方家近些年往来甚少,除却年节这种必须要见面的场合,平日里几乎没有往来,自己与东方文彦这个舅舅的联系也就颇少,司马盈雪自然不会将逃出去的希望寄托在东方文彦身上,但却怕东方文彦为活命将自己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出去?”亏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司马盈雪才看不见此刻东方文彦脸上的不耐和鄙夷。“先看看山庄主人的打算再论吧。”说罢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司马盈雪的抽泣。
当初司马盈雪找来的时候,东方文彦就知晓,司马家不过想要给司马盈雪在若悔山庄期间找个信得过的护卫罢了,可听到林嬷嬷对偃墨的描述以及多年不间断的信笺,自然是觉着偃墨与自己必然是有关系的,这才鬼迷了心窍,同意上山,虽则山上过得并不舒坦,但东方文彦自己在山庄,借着子归,也确系是有了旁的收获。自然,东方文彦也不能否认,在山庄多停留的时日也是因着子归花样多罢了。
夜牢里一丝一毫的光线都没有,司马盈雪即便身上披着一张皮子,也还觉得冷,方才守着的那两人离开时,司马盈雪曾恳求在这里留一盏灯火,可那两人如未听到般,还是熄灭最后一丝光亮。
夜晚过的并不算很快,山间渐暖,山兽不停地跑跳、低吟,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转圜,鸮鸟在残云小筑外转圈的飞着,不多时,停在小窗前,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涵洇在炉火前坐了阵子,本想着要歇了,听见呼噜噜的声响,忙掀开了窗子,看见了小窗前停着的鸮鸟,这才笑了笑:“难为你能找得到我。”想到了方才竹染离开时说的话,猛地意识到这怕是竹染带着鸮鸟过来的,又往窗外看了看,并未瞧见竹染的身影,这才又将视线放回鸮鸟的身上,。
“你怎的还瘦了些。”说着,慢慢摩挲着鸮鸟的羽毛。
鸮鸟只睁着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涵洇,长长的耳朵不时动一动。
“待我好些了,一定去遇仙崖看看。”想到鸮鸟的后代,涵洇颇有些期待,“近几日我病着,你且先去飞,待我能出去跑了,咱们一起去落凤谷瞧瞧。”
鸮鸟落在窗外半晌,细细的盯着涵洇瞧,约莫过了会子,天空传来些许叫声,鸮鸟这才震了震翅膀飞走了……
涵洇目送鸮鸟飞走,又看了看天空挂着的残月,这才关了窗……
尚严所外。
若悔与曾阳起身向安笑告辞,安笑难得自己起身相送,“徐厄这处有了讯息,我自会差人去告知你们。”
“师兄留步。”曾阳与若悔回身道。
“夜寒凉,早些回去歇着。”安笑难得叮嘱了二人一句,这才转身回了尚严所。
“师伯,那徐厄的眼睛需要处置吗?”问话的是安河。
“瞎了的,大罗神仙来了也无甚好法子。这会子不管,待到明日,他体会到视物不易了,咱们想问的自然是能问出来的。”安笑丝毫不怕徐厄自尽亦或是旁人来救。
单就是徐厄惜命以及在谢鸳眼皮子底下还能娶妻生子这两点,就证明这个人胆小怯懦甚至阴狠,现下其妻儿在自己手上,自然是不怕徐厄不说,再算上自己历来的手段,对于徐厄背后的隐秘,安笑还是颇为自信能挖出来的,只不过就是比熬鹰人的耐心罢了。
只是,安河有些不解,自己跟在安笑身边多年,从来不见安笑在刑讯上如此这般的狠毒,有些话吞在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今日的审讯,你不解?”安笑历来对安河行事的周全颇为满意,自然对安河的关注也多过于旁的弟子,即便是安玉来了,安笑也不会厚此薄彼。
“弟子不懂?”安河回答的也实在。
“那些卷轴整理时,想来你也看过了。”安笑走的不快,安河跟着,没有吭气。“卷轴中徐厄执手的所有刑讯,若你亲眼所见,都要比你看的卷宗残忍的多,杀一个人,一片片凌迟,人忍受的痛楚永远要大于一击毙命。徐厄为人刁钻,将那些刑罚一一校验在师兄弟身上,本身已无了人性,你也不必为着今日扎他一针有不忍。历来刑讯到最后,为何那些犯人亲属为何要在判了斩首之后去贿赂刽子手?也只是想让刽子手行刑时利索些,刀磨得快些。这些徐厄自然是懂得,你也要都懂。”
安河依旧没有吭气,只是安静的跟着,思量着卷轴中的叙述。
“刀磨快了,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却也就疼那一刀。若没有亲属贿赂,那刀钝了,这人死前还要遭十几刀才能行刑完毕,怎能一样?徐厄当年屠杀同门的手段,就像那钝刀,你那些师伯基本上都是生生疼死的,连个痛快也没有,这样的人,即便是咱们把所有的刑讯在他身上过一遍也不为过,更何况,咱们也没有到那个地步。”安抚着安河,实则也是安抚着自己,哭一哭别人也劝一劝自己罢。
安河性子实诚,对于刑讯也是才接触了不过两年,但在京都却是实打实见过斩首的,确系安笑师伯说的那般,即便是死,也是有千万种法子的。关于徐厄的那些卷轴,期间看到的那些手段,比当年的张廷尉下手还要阴狠,这些安河知晓,可知晓和真实下手,却又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行了,今日也晚了,你且先去歇息,徐厄这边,我自有安排。”见安河没有言语,安笑只挥了挥手,“善良做底并无甚错处,只是莫要妇人之仁。”
“是,师伯。”安河道了声告退,忙闪身离开。
今日,在知晓曾阳师伯将徐厄锁骨拿鹰勾穿了时,安河心中已满是震惊,后来又见曾阳师伯亲自将徐厄的踝骨敲碎了,再之后,安笑师伯给徐厄的后背打了两枚大针,之后又自己将徐厄的眼珠子扎了,这些刑讯,都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用到了,安河震惊是必然的,自己从小到大,在山庄内,从未见过如此之事,知晓一切是那徐厄罪有应得,可实际看了受刑之人的反应,总归是有些生理不适的。
安河泛着恶心,去寻了安冷翼。
安冷翼正预备躺下,见安河来了,起身拨亮了烛火,“怎的这会子来了?”
“寻你说说话,今日看徐厄受刑,有些恶心。”安河如实道。
“你觉得刑讯有些重了?”安冷翼直接问道。
“不全是,只觉得徐厄毕竟之前是同门……”安河倒也不瞒着。
实则安冷翼还小安河三岁,但安冷翼行事却比安河沉稳冷静些。“在山中这么多年,你可曾见过尚严所有过此种刑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