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省是聪明的。
理所当然。如果他不够聪慧,栖霞剑山掌门楚秦虎不会选择他作为栖霞剑山的首徒。
白晨省:“你的意思是,刺客会留下生活痕迹?”
柳如晦点头:“在野地生存,有经验的会用篷布搭起一个简棚,当然最好是油纸。但那玩意不方便携带,占空间,还容易把包袱里弄得到处是油,还死贵。”
白晨省看柳如晦:“……你跑题了。”
柳如晦被打断,卡了一下:“……简棚搭好是为了遮阳避雨。埋伏的时候,如果因雨水使衣装湿透,寒冷就会是比老虎更强大的敌人。”
白晨省看看四周:“可我们全程没有看见这样明显的东西。”
柳如晦:“当然不会这么明显。篷布的颜色和地上原本的痕迹差距过大,猎物看一眼就知道这里有问题。所以当然还要处理。”
四根差不多长差不多直的断枝被柳如晦捡起,然后钉进地里。
柳如晦:“把你的外披给我。”
白晨省:“什么?”
柳如晦看看自己身上:“我就这一件衣服。”
白晨省深吸深呼,还是反手将身上素白外披脱下。
柳如晦直接将这件外披四角系在四根树枝上。
白晨省眼角抽动,终究没出声。
然后柳如晦捧起一捧带着腐败褐点的残叶往外披上一洒。
白晨省:“你在干什么……”
他的愤怒在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消失了。
随着柳如晦往外披上泼洒枯叶的次数增加,这件外披在迅速地消失。
残叶从外披上搭下,甚至这件外披就是地面的一部分。
白晨省看着这件他明知道在那里,但却已经和地面融为一体的外披。
其实已经不需要柳如晦问“你还能看见这底下的痕迹吗?”了。
白晨省再转身看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山野。他感到某种恐惧。
“你此前害怕过黑暗吗?你应该害怕的。”
柳如晦的话被白晨省想起。在艳阳高照的炽热下午,白晨省却体会到了凝霜般的黑暗。
柳如晦在看白晨省。
很奇怪,这个明明年岁和自己相仿的同龄人,却让自己感受不到新桥村里其他同龄人那样的不适应。
他很熟悉白晨省现在脸上的表情与那表情背后的情绪。当他第一次被狼群包围,连弓都在发抖的时候,他的表情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而柳如晦又惊叹于白晨省的恢复速度。他清晰记得,自己当时被父亲带回家之后,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有勇气重新拿起自己的弓。
而白晨省可能只用了不到二十个呼吸。
现在,白晨省正看着自己。白晨省问:“既然你跟我出来了,就意味着这不是无解的,对吧?”
柳如晦点头:“对。这种小棚只能提供一个简单的遮阳避雨的地方,却不能防住猛兽,也不能做吃食。”
柳如晦从土里翻出几块石头,将它们堆在一起。
白晨省:“灶台。”
柳如晦:“火的痕迹是很难掩盖的。它不仅仅会将石头烧黑,还会将附近的地烤干,也会在附近的树上铺一层炭黑。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白晨省:“所以这就是你在寻找的东西。在水的附近寻找火的痕迹。”
柳如晦点头:“虽然我们之前没有找到。但至少我们确定了我们走过的地方没有这样的痕迹。”
白晨省转头。
溪水不急不徐地向着山下的方向流淌,水与水的相撞发出哗哗的声音。
“那么走吧。我们时间不多。”
但柳如晦没有应白晨省的话。
柳如晦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白晨省的外披拆了下来。两个抖落,外披上已经没有枯枝腐殖。
但是淤泥一样的痕迹也同样让这件外披根本看不出来之前干净素白的模样。
柳如晦拿着这件外披,看着它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晨省突然觉得好笑。他拿过那件外披。
外披已经脏了,他当然不会愿意去穿。但他也没有富裕到会直接将衣服丢掉。
他将那件外披卷起。马鞍后的包袱是它的归宿。
两人两马,沿着小溪急行。
说是两人一起寻找可能的痕迹,但实际上主要是柳如晦在进行。
白晨省有看清细小痕迹的视力,这不是问题。他和师兄弟比剑的时候,剑锋的粗细比火焰烧灼的焦黑还是细上太多,也快上太多。
但问题在于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应该被怀疑的痕迹。
当他第五次被柳如晦瞟一眼加一句“那不是。”之后,他彻底闭上了嘴。
于是只有马蹄声在疾驰。
而这样沉默最终撞到了墙上。
一堵高墙。
柳如晦差点没刹住车。马很快,而他并不懂得骑马。
他很庆幸在撞上那堵墙之前,他的马拐了个大弯,没有撞在墙上。
“这是什么?”柳如晦跳下马,放大口呼吸的马儿去休息。他见过这堵墙,在很早就见过。但他不知道这堵墙是什么,为什么会存在。
因为这堵墙很怪异。这堵墙前后二十步无树无木,连低矮灌木都不存在。
也可能是不被允许存在。
毕竟这堵墙,也许有三个人高。
“这是限墙。过了这堵墙,就不算是栖霞剑山的势力范围了。”白晨省来到柳如晦的身边,抬头看这堵墙。
柳如晦:“势力范围?什么意思?”
白晨省:“字面意思。栖霞剑山作为一个门派,掌控范围到这堵墙之内为止。超过这堵墙,就是荆州官府的管辖范围了。”
白晨省将手贴上这堵墙:“这堵墙把整个栖霞剑山围起来了。墙内,才是栖霞剑山。”
柳如晦:“那如果有人翻过来呢?”
白晨省回头看柳如晦:“限墙附近二十步,不允许种植任何木质植物,连根都要挖掉。没有借力,这限墙……没人量过,但是得有个四丈吧。想翻过去,得准备这么长的梯子。不过……”
白晨省笑了一下:“不会有人准备那种东西就是了。”
柳如晦看那墙。
四丈,就是四十尺。一个人,高也就大抵七尺。这墙确实有三个多人高。
柳如晦:“你们江湖人没有轻功吗?”
白晨省翻身就在墙上急行。一片白色在灰色的墙上涂抹,在升高到三分之二的位置,还是落下。
白晨省:“我的轻功算是不错的了,但是没有借力,根本上不去……”
他话没说完。
他看见一片云雾轻飘飘地飞上墙头,在墙顶凝成一个人形。
柳如晦站在墙上,看白晨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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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晨省还是没挡住诱惑。
在他能达到的最高处,柳如晦抓住了他的手。一个用力,两个人一起站在了墙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