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公职楼规格不低,大两室带阳台八十多平,关扬三年前才从逼仄小楼搬进来。那时候他正从技工升助理工程师,算是早些得到了更好的待遇,以他在厂子的表现,正式工程师只是时间问题。
几年来,关扬把这栋楼的住户也摸得差不多,本着就近分配住处原则,区税务局、民政局的公务人员,附近化肥厂、机械厂的高技高干都住在这里。
进屋后,一人守在厨房门口,一人站在窗帘一侧,另二人坐在折叠椅上。最先开口这人叫沈辉,也是关扬入会的介绍人,二人有些私交,言语还算软上几分。
“关扬,白天的事是小弟们干的,糙手糙脚你别往心里去。刚刚楼下大伙都没出声,还是很照顾你这碗技术饭的,但钱的事大家都没余地了。你有上司我们也有,不瞒你说抬会一事已经有了定性,我们必须尽快回笼资金,绝不可能再缓了。”
所谓抬会其实就是一种借贷方式,拿关扬这笔来说,他一次性“抬出”一万一,每月要还一千二,连还十三个月。
旋即沈辉又面露几分惋惜之色,“早前我就和你说过,拿这笔大钱不管干点什么都足够滚起来,让亲戚去广东下海,这几年正是大风潮,或者你胆肥点拿到乡村放贷,七成五的利率,流油的膘啊!”
咔、咔,沈辉边上的人玩着一甩即开的小刀,半公分厚、银白映光,只见他抻了抻胳膊,短袖向内可见疤痕与文身,“关扬是吧,老家在北县郊外民盛街道35号,老爹是个瞎子,母亲半个瘫痪,二哥是个混子,大侄就在两个路口外上学。”
幽暗的房间,打开了灯,倏然间蚊蝇虫蛾混作一团,撞向满是尘垢的钨丝灯。就像突然有了一万块钱的关扬,身边人觉得如这光明一般取之不尽,短短两个月他便只剩下不到两千块钱了。
钱到底是怎么没的,关扬只记得几个大头儿,集中得蚂蚁遇见了蛋糕。有大学补贴家里欠下几个同学的一千多,临近人家结婚不得不还;有关飞海打架用作私了的,医药费加赔偿金花了两千多;还有关飞雄供销社入职用来打点的,借了几次也快有两千了。
抬会里他有几个熟人,本以为靠月月三百多的工资,再加上剩下的本金,通融通融到二十六个月,这笔债就能过去了。然而天不遂人愿,抬会被定性为集资诈骗,这种信贷模式生得猛亡得快,对方急于收款。
甩刀男磕了磕桌子,目绽狠光看着关扬,关扬手抵额头,烟燃到了指节,青雾缭绕在发丝上,长长的烟灰打落手背,“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多还一万。”
甩刀男呛得一口大咳,“你怎么不说我多给你一百年,你多还一百万呢!刚说你家的那些,当我和你拉家常呢?”
当当当!
轻而急的敲门声忽然传来,四个人触电般把头打向入门处,两个人立马走到窗前,不知是看楼下的动静,还是看楼体是否有向下的栏杆。
“关扬,我是柳阿姨,你家里有电池吗?我这收音机突然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