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汉子也吃了一惊,从没有见过什么人能从他们的枪火中躲过性命,不免失神,瞬间醒悟后,又向着墙垣上的三禅和尚射击去。
三禅和尚看了一眼我,眸光复杂,接着身形斗转,如窜入院内的麻雀,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
我松了口气,至少申屠寒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那光头汉子蒙了,奋力爬了几次,都险些跌倒,显然三禅和尚那一击威力不俗。
咔咔声响起,当我凝目望去,这才发现,所有的大汉一拥而上,枪管齐刷刷指着我的脑袋。
我相信,只要我稍稍有所动,这些人定然会打爆我的脑袋。
我,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2
门前的万字头炮竹,从前街一直排布到后街,像一条划出南北的分界线。
人常说:六十而耳顺。
在这乱世之中,能活到六十岁,也算是不易。
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经到了万事临身不惊的地步。
可是,他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自己不想在乎这些虚礼,但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都不会同意。
人一旦到了某些阶段,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活着好像都是为别人活着,完全没有了自我。
黄世发被誉为安西的财神,名下的店铺多不胜数?
他执拗不过女儿,只能任由摆布,谁知道却惊动了整个安西城。
今天,是黄世发的六十大寿,并没有请各地的朋友前来参与,列席的都是和自己讨生活的掌柜店主,也算是私下自己人聚会。
如今的安西,报馆就有好几家,听到了这等大事,如蜂拥至,前来观礼。
其间相机不断闪烁着,燃烧的磷粉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周围的人群埋怨地看着,时而咳嗽着,可是敢怒不敢言。
在看人群中,两只象征着松鹤万年的舞狮,在争夺着彩球,上窜下跳,望着眼前的木桩,凌空竟然窜了上去。
随着喝彩声中,那舞狮的大眼睛眨巴着,瞪着地上的另一只舞狮,仿佛在挑衅。
另一只舞狮张嘴合歙了几下,仿佛在蓄力,然后凌空也跃上了木桩。
周围的人群看着热闹,不断鼓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在一旁走高跷的彩戏师,穿着五色衣,伴着各种古怪的装扮,都是一些《王母蟠桃宴、《三星报喜、《松鹤延年等戏剧中的人物。
他们做着各种幽默的动作,逗得周围的人群发出朗朗笑声。
在众人的拥簇下,这些人向着后院走去。
那两只在木桩上的舞狮,你争我夺,闪转腾挪,每次都引来无数人的欢呼。
在一番惊险的争斗中,那两只舞狮同时摆了个英武的架势,嘴巴张开,垂下两幅喜联,上联:甲子重新新甲子;下联:春秋几度度春秋。
在响亮地喝彩声中,这些人散场去了后院,各自领了赏钱,然后相继离去。
在前院,那可就热闹了!
黄家院子本就大,此刻百桌铺开,所有桌旁围坐满了人。
然而穿过这些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东硕的身影。
他之所以能有幸参与其中,完全是因为黄世发的意愿,又不好拒绝,他也摸不着头脑。
各种佳肴逐渐奉上,闻着飘散的香味,忍不住直吞口水,但是此刻并不是动筷子的时候,必须等到主人家出来训话后,才能开动。
这些人虽为宾客,但都是依附黄家生存的人,当然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唯独东硕夹在这些人中,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他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做财势通天。
在千呼万唤中,一道倩丽身影陪着一个威严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满头的乌发整齐的打理着,显得容光焕发。
那身上的金钱云纹马褂,衬托着一件褐色长袍,整体相容,如果穿在别人身上,会显得俗不可耐,可是在他的身上,彰显出无与伦比的雍容华贵,单单那份气质,完全与长袍完美的契合,浑然天成。
这就是东硕的杰作!
黄裕荷花图案翠绿旗袍,与黄世发站在一起,相得益彰,此刻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两人皆露出灿若云霞的笑容。
“黄老爷圣寿无疆。”所过人群,逐一起身恭贺。
黄世发双手作揖,不住称谢,然后伸手请众人入座。
接着,在夫人的迎合下,黄世发坐在了主桌上,招呼了一声,所有人开动起来。
东硕在众人之间,显得不合群,看着所有人议论纷纷,他又插不上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主桌上的黄裕,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他一起列席。
正好,黄裕也看了过来,彼此入目的瞬间,浑身一颤,昂起了头颅。
突然,他感觉到肩头一沉,不由一惊,闻到刺鼻的酒味凑近,“兄弟,怎么样,黄小姐,不,张夫人漂亮吧?啧啧,美若天仙,我若能一亲芳泽,百死无悔。”
“别臭不要脸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给大小姐提鞋都不配。”
“你这什么话?”那汉子梗着脖子,似乎不悦,扬起头道,“我可听说,黄小姐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小裁缝。”
“什么?这是真的假的?”旁边的人叫嚣着,似乎受到了打击。
“这能有假吗?我可是听好多人说了,开始以为是假的,可是你看看,为什么今日所有人到齐了,唯独不见张少督军呢?怎么说,他也是黄老爷的乘龙快婿啊。”
“你别说,这还真是,其实不瞒各位,我也听了一嘴,传扬的沸沸扬扬的,想不信都难啊!”
“你看,我就说吗?无风不起浪,黄小姐都能喜欢上小裁缝,怎么没有可能喜欢上我?怎么说,我好歹也当铺的掌柜,比起一个小裁缝要体面多了。”
其余在坐的人惊呼了声,拱手道,“原来是当铺掌柜,久仰久仰。”
在坐各人经过闲话熟络起来,似乎有幸坐在了一桌之上,相互通报着各自的行当。
“我是米铺的掌柜。”
“我是油店掌柜。”
“幸会幸会,我是蜡烛店铺掌柜。”
……
一一通报后,唯独看到了东硕,却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望着他,目光灼灼。
可是东硕的样子,完全没有通报的意象。
那身旁的当铺掌柜诡异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兄弟,你这是想要跟我们玩哑谜吧?是想要我们大伙猜猜看吧?”
其余人果然来了兴趣。
“看兄弟的样子,不会是钱庄的吧?”
“不对,肉铺的吧?”
“应该是铁器铺吧?”
然而众人猜测了一个遍,东硕仍一句话也不说。
“棺材铺,不会是棺材铺吧?”
东硕实在如坐针毡,豁然起身,茫然扫过众人,“裁缝铺。”
“原来是个裁缝啊?”
其余人轰然大笑,正自得意,各自狂饮了一杯酒,突然回过味来,同时喷出了嘴里的酒,彼此飞溅了满脸酒渍仍不自知,呆然望着东硕离去的背影。
“不会是他吧?”
“不可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