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颠簸渐平,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愈来愈缓,菱角低头瞧了瞧窝在自己怀里浅眠的沈宛,伸手摸了摸她方才因用力过猛而憋红的小脸。小丫头哭得狠,哭着哭着便脑袋一歪睡过去了,想也是身心俱疲累极了,早上又起得早,小孩子哪里受得住。菱角又生怕自己细微动作便会惊醒她,便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一路,且让她养足了精神好去应对接下来的事宜。
却见外头随着轿子走动的小丫鬟撩起了轿帘,轻声道:“菱角姐姐,前头快到了,夫人嘱我来唤三姑娘一声。”
“知道了。”
听见菱角应了声,那小丫鬟便也算是交了差,复将帘子放下,沉默着接着赶路了。
她轻轻晃了晃怀中正甜睡的小丫头,后者嘴里溢出一声不满的嘤咛,还想要睡,菱角无奈地将她扶起一旁坐着,沈宛却顺势又黏了过来靠在她肩上继续睡。菱角拾起两个凉橘子便往沈宛面门上凑去,丝丝凉意顿时钻进她的脑仁儿里,冻得她一激灵往后一弹,灵台也清明不少。
“可算清醒了?”菱角笑着收回手,老神在在地剥着橘子皮抬眼去瞧她,那姑娘还有些迷糊,伸手揉了揉眼睛,又使出全身解数打了个透彻的呵欠。
“快到了吗?”沈宛接过橘子往嘴里放,嚼了嚼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倒也不嚷着酸了。
“快了,方才已有小丫头来说了,这才舍得喊你起来。”菱角说完这句,压低了声音偷摸道,“平日里赶上这种活计,大院子里的恨不得叫咱院子里的拼死做活,可这段时间却总支开我做些采买活计,我料是要做些针对三姑娘的腌臜事情,阿宛你等下可要紧着些小心行事。”
沈宛不屑地嗤了一声:“吃个饭还如此不消停,真也委实难为她们这满肚子坏水儿。”
待得轿子消停,菱角搀着沈宛先一步下车,两人立在一旁,眼神落在前头那顶主轿上。沈鉴先出,利落下轿后伸手去扶沈刘氏下轿,再后是大姑娘和二姑娘,两位姑娘乍一看便知晓是好生打扮过,绫罗珠翠好不娇俏。只是两位姑娘的面上都覆着一层薄纱,将面容遮得朦胧难辨。菱角撇了撇嘴角,碎碎念道:“真是装腔作势,不过是个家宴,戴面纱做甚么,这是提防得家里哪头狼?”
沈鉴将女眷接下车后,转头便瞧见沈宛已然乖巧候在一旁,心中又升腾起莫名情绪,几步并作一步行至她跟前,揉了揉她的发顶:“阿宛乖,只是有些时候,是要学学你的两位姐姐,毕竟是在外头,女孩子家家的,佩个面纱也是必要。”
沈宛心下已有试探之意,便顺藤摸瓜做出一副撒娇模样,抓着沈鉴的手臂晃起来:“爹,阿宛想着不过是自家设宴,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大可不必做这些规矩的,便也就同往日在家中模样。”
沈鉴脸色微微一顿,侧转脸去瞥沈刘氏面色,却见后者亦扭了神色,怒斥道:“是哪个不知分寸的懒胚子负责知会三姑娘院子里的?这家宴改成了结谊宴的事情,怎的三姑娘会不知道?”
此话一出,立时便跪出一个抖得如同筛糠似的丫头,连忙磕头道“夫人饶命”。菱角定睛一看,正是方才来掀帘子知会快到了的小丫头,想来是受了胁迫来做替死鬼的。
沈宛也不去正眼瞧那丫鬟,装出忧愁模样,往沈鉴怀里靠了靠:“爹,那现下怎么办呀,这结谊请得都是些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