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醒着。

从来没有失去意识。

我所寄居的1之森林崩坏了，褪去形式显露出它最为原始的质料。

我漫游在由二进制产生的0之世界中。

我看到了前方的1之小径，越往前走1越多，逐渐形成了一条宽敞的数码大道。

通向哪？

我不清楚。

走下去，唯有这一个念头回荡在思绪间。

…

“嘶……”

“…我的头…”

我忍着晕眩感坐起身来，记忆犹如碎裂的拼图般在我脑海中凑成一幅幅图案。

“哪里…这里是…游戏仓？”

我意识到自己身处某个空旷的房间里，除了天花板上的方形灯与前方搁放的几只椅子，以及我身下的游戏仓。看样子我之前是睡在这里。

“霍岚…”

那是幻听般的感觉，我仿佛听到了一道模糊的呼唤，却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与此同时，我的记忆也愈发清晰。

《地球online》，我想起了这个名字，这是我刚才在游戏仓里体验的游戏。

这款小众作品是超计算机以强大算力铸造的虚拟世界。当然，虽在我看来是虚拟世界，但对身处其中的生灵来说，那里就是真正的现实。

“总算醒了，这一觉睡得真够久的？”

我寻着声源瞧去，这才注意到后边一个眼熟的青年靠在墙壁上。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我为什么…”

像是为了回应我的疑问，很快一股记忆浮出了水面。

他是我的死党，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是个很爱多想的人。

一个正常人每天会产生多达7w个不同的念头，不是在怀恋过去就是担忧未来，或是幻想从不会发生的事，大量精力就糟蹋在上面。而我最常思考的，就是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是否真实。

我知晓缸中之脑、月球矩阵…等猜想，种种可能不禁让我怀疑，我居住的世界会不会也是某个高维世界中的“虚拟”？

这份猜想一度在我的脑海里蛰伏许久，直到游戏仓的面世。

号称100%拟真的虚拟世界，可体验多轮人生。

和其他兴奋到巴不得马上体验一番的朋友不同，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好奇也不是期待…而是恐惧。

向下开辟虚拟世界已经是可行的，那么向上…？或许有一天会发现，我们也只是活在另一个虚拟世界中？

你怎么确保，你所信仰的情感、物理、哲学…不是虚拟中的幻觉？

我不愿深想，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别去联想太多，无法改变自我。

于是我决定接触这款游戏…说不定通过它就能加深自己对虚拟与真实的认知，为此在周五放学后来到了死党家借用他的游戏仓。

《地球online》的世界观背景无限接近于现实世界，唯独不同的是没有游戏仓的存在。

我没有选择在《地球online》的主世界游玩，而是挑选了主世界里的一个普通npc所写的小说，模拟了一期小说世界并在其中体验人生。

“警探”和“联觉者”是我在那层虚拟世界中人设的关键要素之二。至于原因呢，不排除我觉得那很酷，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借助“联觉者”的体验警醒自己，那个世界只是虚假的。

“彩虹”就是我选择的警钟，作为“联觉者”，看到不同字眼时眼前会浮现出对应的颜色，看到彩虹时就意味着字母组成了“false”。

“不用紧张，那是游戏仓的作用，游玩期间会暂时关闭你在现实的记忆，待到结束时返还。而为了防止玩家沉溺于虚拟中无法自拔，醒来后在虚拟世界中的记忆会逐渐淡化。”死党为我做出了解释。

“让我…缓一缓。”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与之并来的晕眩感使我捂住脑袋。

“尽管两边的时间流速相差甚远，你也玩的足够久了。你看看时间，已经周一早晨了！原谅我不得不唤醒你，再晚点就该迟到了。”

“是这样吗…？”

“嘛…虽然你是第一次体验，但没想到书呆子一样的你竟然会沉溺于其中这么久都不愿主动醒来，这可不行。要是影响成绩了，你的父母也会生气的。”

睡梦中的记忆俞发朦胧而模糊，一幅幅难以识别的面孔划过念想，有老人的，有少女的……那是我在梦中的友人吗？

我，萌生出了不想忘记那些的想法，哪怕我知道那是虚拟的。

“看你心不在焉的，你就那么让你在意它们吗？假的终究是假的。”

“实在抱歉…”

但他说的没错，那也终究是梦。

“说什么呢你小子，快出发吧，再晚点就迟到了，学校里的大家还等着你呢。”死党催促着我，走到门口对我露着背影。

“嗯，走吧。”

先前的经历仿如幻梦一场，我又回归到了平凡的校园生活。

安全、宁静，却单调又无趣的生活开始了。

上课，下课，完成任务，吃饭，睡觉。

每天回应着父母的期望、回应老师同学的问候。

与其说我是人，不如说我像是机器人，或者是一具僵尸，做了脑叶切除术那般重复着这千篇一律的生活。

渐渐的…我感觉到了难以忍耐。

我本应习惯于此的。

是因为…我体验了虚拟世界吗？

真是猛毒啊。

那些虚幻的梦在我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已经想不起我在里面有过什么经历，甚至在那里是谁。

但我唯独知道一点…就是那里，比这里有趣的多。

并且我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哪里等着我，但我想不起来。

我想忘，却又无法释怀。

对刺激的渴望使得我的学习动力下降，我开始焦虑不安，变得不再有耐心，迫于学业压力又只能压抑着心底的冲动。

久而久之，不出意外的，我抑郁了。

抑郁症发作到一定程度，会导致患者思考趋向停滞以及思维模式的固化，成绩也在不知不觉中下滑…

浑浑噩噩的生活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

“啊，对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死党忽然转过头望着我。

“我知道你还惦记着那里，去我家和那里做一个正式的诀别吧。”死党冲着我微微一笑，如是说道。

“我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不要留下多余念想。是我让你接触了那款游戏，如果耽误了你的学业我会很愧疚的。”

也是。

不能再这样下去，也该正式做一个诀别了。

我也不想影响我的成绩，更不想让父母失望。

必须彻底了断了念想，专心投入到学习之中，我没有逃避现实的理由。

我来到了死党他家，再次站在了那个游戏仓前，调开读档页面，同时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