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人耳白于面,这个特征很扎眼,他身材瘦弱,对众人一揖说:“学生欧阳修叨扰各位,我们几个都是明春参加贡举的举子。”
他这样一报名,就好像大家一定得认识他似的,却不料场面十分冷淡,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他便无法再说下去。
倒是跟在他后面的那位年岁稍大点的接道:“在下姓张名先字子野,就是这汴京人氏,今晚请几位举子来此望魁楼霑点皇家雨露,以尽地主之谊,多有打扰。”说罢团团一揖。
正随在公子身后向外走的中年随员,听得张先之名便是一愣,细看却不认识,中年随员便问那人:“你是叫张先张子野?莫非也是为明年春帏而来。”
那人回道:“在下正是张先张子野,非是在下要赴明春贡举,是这几位朋友来参加明年贡举的。我早已于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现就职于西京,我本就是汴京之人,休假在家,今晚尽一下地主之谊。没想到扰了名位兴致,多有得罪。请他们来这儿,就是为的让他们霑点儿雨露皇恩,图个大吉大利。这几位都是青年才俊,前程无量,欧阳修、石介、蔡襄,这位最年轻的叫王拱寿字君贶。这位欧阳修才学极好,去岁夺得解试头名,不才以为今届省元、状元非他莫属,很可能成就那连中三元的佳话。”
公子听了这话,不禁扭头看了一眼欧阳修,见此人貌不出众,未见有何出彩之处,便对中年随员说:“既然是明年应试举子,就满足他们今晚心愿,我们先走吧。”
公子再扫了一眼众人,一一记在心中,并低声对阎总管嘱咐,今晚这些人的花费皆由我出。
中年随员一抱拳,说:“我们今天还有事,先走了。诸位今晚在这里的花销已由我家公子结了,只是要注意自己身份莫要太过。”几位书生听了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众人匆匆拱手道别。
老黄、鸨娘与众歌女躬身送到门外,见客人登轿而去,老黄不禁长出一口气。
出得楼门,才知道天气已晚,院内已经冷清了很多,料知众人已知她们所盼望的柳七不会来了,故都扫兴而去。
待公子一众人走后,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老鸨李玉对老黄说:“我干此行多年,竟然不知道汴京城中还有这等人物,端的是风流俊俏,年岁不大,那气度那作派却令人生畏。人长得周正,行事也很得体,出手还大方,真不知是哪路神仙,何方神圣。”
一个歌女说:“只是同来的那几个人有些怪道,一个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跑到这种地方来装样。可是每个人都是贼眼珠子滴溜乱转,实际上不是好鸟,假道学,一肚子男盗女娼。像只偷腥的猫,又要偷吃又怕挨打。我从旁边过,不知是谁顺手摸我好几把。”
另一歌女笑道:“还摸了好几把,你是那吃亏的人吗?怕是摸的你很受用吧。”
“再要胡说,看我撕烂你嘴。”
眨眼之间楼内便已打扫干净,重整杯盘,几位书生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那个叫欧阳修的招呼李玉说:“你一定是今晚这里的鸨娘了,我等刚在南城吃过酒,闻听这边异常热闹便赶了过来,你叫几个姑娘来陪我们吃酒。”
李玉见瑶卿收拾好正要走,赶忙叫住,瑶卿待要推辞,李玉说:“瑶卿姑娘莫急着走,帮我个忙,客人来了,可姑娘们不多了,姐不会亏待了你。”瑶卿只得和几个姑娘坐下相陪。
子时已过,众歌女和书生们吃酒调情,打情骂俏,这几个人手脚便不老实起来,摸摸这儿捏捏那儿占点儿便宜,好在众歌女早已司空见惯,也不为意,任他轻薄一阵。
待到安定了下来,才互道了姓名,瑶卿听到那个年长一些的人名叫张先字子野,便是一愕,问道:“莫非公子就是人称‘张三影’的张子野?”几个书生听瑶卿这一说也是一愣:“想不到你还知道张三影。不过此张先非彼张先,这位张先兄就是东京汴梁人,你说的那个张先是江浙人。”
瑶卿笑着说:“失敬失敬,竟是同名同姓,连字也一样,真是巧合。不过看你们刚才的表情,分明是看不起我,你们也莫要小看人,以为我们就会唱个曲子,陪着喝酒,打打情骂骂俏而已。其实那都是小意思,姑娘我不单能歌舞,我也能染翰。”